小薇

我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张白皙鹅蛋脸，细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上吊。老人们说这是一双丹凤眼，长着一双这样眼睛的女人生来就是不会安分的。她们说对了，我经常逃课，勉强维持到初中毕业，在家种地。夏天，大伙儿都坐在树荫下乘凉，邻居家的小女孩问我：“小薇，你家附近有个加油站在招工，你家那么困难，你去不去？”弟弟自小的听力就不好，每年爸都会带他去医院治疗，我们家确实需要钱。

“一个月给多少钱？”

“一千多吧，中午管一顿饭。”

我找出了一件碎花连衣裙，水蓝色的底，上面缀着白色的花。一大早来到了加油站，没有人来应聘，我暗暗高兴。填好了表格。进了接待室，一个男人做了自我介绍，“我是老板的弟弟，你叫我强子吧。你多大？”“二十。”我迅速的瞟了他一眼，他比我高出一头，大约1.76米，年龄大约三十五六岁，很爱笑。他收起了表格：“你明天来上班吧。”

“这么快？”

“现在忙啊，不太好招工。”

第二天，我到了加油站，把长头发盘了起来，戴上了帽子，换好了工作服。坐在办公室里，隔着窗户看见外面有车开进来了，就跑出去给顾客加油，油加好了，收回来钱送到收费站。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去食堂吃饭，菜是猪肉炖豆角，刀鱼，还有鸡蛋汤，汤里有几块西红柿。老职工把那些肉挑了出来：“这么腻，怎么吃啊？”“我尝尝。”吃了两块，“很香啊，我们家好长时间都没买肉了。”

半个月过去了，老板刚子开着车回来了。我只看见了他的车牌号上面有个“8”，我也不懂是什么牌子的车。老职工七嘴八舌的说：“整天开个破尼桑，这得瑟的。”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看见他从车上下来，个子很高，穿着浅蓝色的半截袖。甩开大步直接进了他的办公室。半个小时后，他喊了一声：“谁是新来的？”我赶紧跑了进去：“我是。”“哦，听说你干活挺勤快，好好干，月底开工资，年底看个人的表现发奖金，出去干活吧。”

开工资的那天，刚子把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了我，上面写了我的名字。我打开信封，里面有张纸条，写着1500。我笑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呢。强子大声嚷嚷着：“晚上老板请咱们去迪厅跳舞，都谁愿意去蹦迪，报名。”我举起来手。我回到了家，把工资交给了妈。她从一沓钱里面抽出了两张塞给了我：“你留着买点好吃的，剩下的再买点化妆品，我看你老用别人的口红。”

我接过了钱，小心翼翼的压在了枕头底下，换好了衣服：“妈，晚上我要出去玩一会儿。”“去吧，别回来得太晚。”迪厅的音乐已经响起来了，老板刚子领着人坐在一边。果盘里放着瓜子和糖。强子把果盘推到了我面前：“先嗑瓜子，一会饮料就上来了。”我刚刚拿起瓜子嗑了一把，强子来拽我：“去蹦一会儿啊。”“我不会。”“没啥不会的，现在都是全自动的了。”硬把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灯光闪烁了起来，旁边的镜子里映出了跳舞的人们，我的长头发也飞舞了起来。我大声冲着强子喊着：“简直就是张牙舞爪。”“啥，我听不见。”我回头的时候，看见了老板刚子，他正斜着眼看着我们呢。

几天后，强子被他哥哥的电话催走了，回来后唾沫星子乱飞，“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我还得把他的车开回来。”“为什么喝那么多。”“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上班后大家坐在一起就窃窃私语，说什么老板的老婆对什么事情不敢兴趣了，看见我进来了，急忙岔开了话题。

年底了，单位快要串休了，每个人都领到了奖金，唯独没有我的份。我开始着急，是我的活干的不好吗？还是有人说什么了？三十早上我值班，强子来了，“我哥找你去呢。”我急忙跑进了老板的办公室。他坐在转椅上，目光直视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那天在迪厅，我看见你跳舞了，你的头发很美，不过呢，要是有副耳坠子就更漂亮了。”我看见他的手心里的耳坠子，急忙摇头：“我不能要。”“这是年底的奖金，不要也得要。”我扭捏着收下了那副金耳坠，乐颠颠跑回了家。

春天的时候，弟弟要去医院复诊，医生说若是不治疗就错过了最佳时机。爸急得团团转，妈就坐在那掉眼泪。没办法，我只好厚着脸皮去找老板刚子。他拿出了三千块钱：“不够的话，你再来取，不过下次要写欠条了。”我借了人家的钱，怎么说也得关心一下吧：“有一次你喝酒了？”“是啊” “她们都在议论你。”他听了我的话，好半天回过神来，然后哈哈大笑。弄得我直抓头皮，我说错话了么？

要下班的时候，强子给我送来了一盘锅包肉，“我哥让我拿给你的，说你太廋了，多吃点。
”“哦，好。”吃完了饭，我用热水泡泡脚，困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刚子的身影总在我的眼前晃悠，一会儿是他在笑，一会儿是他抽烟的姿势。折腾了好半天，我晃晃头，人家有老婆，我搅合什么呀。

弟弟要做手术了，爸给我打电话。我走到老板的办公室，徘回着不敢进屋。他看见了：“什么事？”我嗫嚅着““我弟弟的住院费又不够了，这次借钱从我的工资里扣吧。”“好啊。”他写了借条，让我签上了名字。开车送我去医院，回来的路上，他饿了，把车开进了一家饭店。菜端上来的时候，他说：“你陪我喝酒啊。”我没办法推辞了，一杯酒下肚，晕乎乎的了。他不知不觉也喝多了。到了家，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我掉起了眼泪：“啥时候能还上你的钱呢？”他扶着我的肩膀，“别哭了，慢慢还，到底是小姑娘，我的老婆可从来不哭鼻子。只不过，她对什么事都是淡淡的。”我噌噌的冒着冷气，心里很害怕。

他的嘴唇挨上了我的额头，我没反应。他开始亲吻我的嘴唇的时候，我本能的想要推开他，却一下子倒在了他的怀里。直到我们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捶着自己的额头：“我真该死。”我扇了他一巴掌，跑了出去。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躲避着人们的视线，唯恐别人察觉到什么似的。坐在办公室里，拿着睫毛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刷着睫毛。看着他从我的门前走过去了，脸开始发热了，心砰砰的跳。过了几天，刚子给我买了一套水粉色的裙子，还有一条丝巾。偶尔夜里还会发个短信逗我开心。

爸和妈领着弟弟回家了，没用多久就知道了这件事。妈差点没气死，到了秋天卖完了菜，把钱给了我：“赶紧把钱还给他，人家有家有业的，趁早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大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后天人就来了。赶快把你嫁人了，省得在家丢人现眼。”

我拿着钱走到了刚子的办公室，看见门开着，就走了进去。屋子里有个女人在打扫卫生，一个小男孩坐在他的怀里撒着娇。我犹豫着进了屋。他看见我了：“有事啊，这是你婶，来帮我收拾收拾。”“我来还钱。”“婶。”婶笑了，我也尴尬的笑着，从兜里拿出了钱，他接了过去，撕掉了欠条。

大姨带着小伙子来了，模样还算说得过去。妈点点头，小伙子也很中意我。妈趁热打铁：“来年是寡妇年，要是结婚可不太好。”小伙子的妈说：“那就年底结婚，免得夜长梦多。”刚子知道这件事后，一整天都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结婚的前一天，在饭店里大家都起哄，非要我唱歌。我拿起麦克风：“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他在一旁伴唱，简直就是哼哼，我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结婚后没多久，我就有了妊娠反应，开始呕吐。婆婆不知道在哪听到了我和刚子的事，动员老公领着我去打掉这个孩子。我扬言打掉了孩子就离婚，老公妥协了。八个月后，我生下了孩子。医生抱着孩子说：“母子平安，只是早产，以后要好好喂养。”婆婆凑近了仔细看，越看这个孩子和她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很像，终于喜笑颜开了：“外面的话不能乱信的。”

孩子也没能拴住我的心，我和刚子又开始偷偷见面了。老公看见我有时候出去，起了疑心。悄悄的跟在我的后面，发现了我们的事情。这一次他决意要离婚，法院把孩子判给了他。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的事，我在家呆不下去了。正好有个好姐妹在南方。我就给她打电话，求她给我找点活。她回话说：“来了你就知道了，这的钱可好赚了。”问她做什么，她很神秘的不说。

  我坐着火车到了南方，电梯把我送到了她的住处：十八楼。我问她：“你给我找什么活了。”她笑了：“急什么，晚上你就知道了。”她开始浓妆艳抹，“你也来化妆，再撒点香水。”她拎着小包走在前面，走到一座楼前站在那里不走了。不一会儿，过来一个男人：“五十。”“一百。”男人把她领走了。她回头看着我，“你回家自己弄点吃的。”我终于明白了。

她回来的时候，带上来一些吃的。一边走一边说：“男人的钱最好赚了。”

  “那成什么了？”

  “你说成什么了，你原来什么人你当我不知道啊？”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啊，人家说娶你了吗？”

  第二天晚上，她把我的包藏起来了，出去没多长时间，领回来一个男人。我一点点的退缩：“你们不要过来。”他们步步紧逼，我退到了阳台的边上了，脚踩空了，整个人从上面飘了下来。

  后记：小薇走了一个星期后，有个女孩子给他父亲打电话，说小薇从十八楼上掉下来摔死了，父亲仿佛是晴天霹雳。心痛万分的坐上了火车，没想到捧回了她的骨灰，这一次，她终于安分了。第二天，小薇的同伴被警方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