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不会跳街舞的捧哏不是好老师

于谦老师曾经做客锵锵三人行。窦文涛问了于老师一个问题，“您一直做捧哏，真的乐在其中吗？没想过出来逗哏吗？”于老师回答，“太乐在其中了。相声中逗哏的负责埋包袱，真正翻包袱的是捧哏。这翻包袱的一句话就是最过瘾的时候。”

 

后来细想，我越来越能体会到说相声的乐趣与难处。不光是相声，很多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职业，其实乐趣和难处也与相声十分类似。

 

怎样说好相声

 

郭德纲老师经常说，小剧场演得了，但是到了几千几万人的大场子，要想把大家都调整到同一个频率就太难了。说相声最难的地方，也是最过瘾的地方，正是这种把在场所有观众调整成一个频率时候的那种感觉。

 

我们先来举个反例。最近看到德云社在台湾的一场演出。几个段子听起来都是质量非常高，笑点非常集中的段子，但是现场反应却比较冷淡，好多包袱都不响。究其原因，台湾的很多语境和大陆的语境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有所不同。在大陆演出，很多习以为常的梗在换到另一个环境的时候，基础条件和假设就变了，很多梗台湾人并不能准确理解。

 

有一个场景我印象深刻。郭老师说：“于老师身上喷的都是名贵香水”，于老师接“都有什么牌子的啊？”郭老师答“王守义”。这要放到平时这包袱就该响了。但是在台湾，大家对于王守义背后代表的东西并不熟悉，现场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时候于老师只好再解释“王守义是大陆的一种调味品啊”。这一解释，就算观众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一个包袱也过去了，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被问到两人在春晚的那次表演，于老师说春晚太难演了。因为时间有严格限制，底下找了个人专门举牌子倒计时，一分钟一换，于老师捧哏每一句话都是压在观众的掌声和笑声中说的，生怕时间来不及，这就和平时聊天的气口对不上，就很难进入状态。

 

要说春晚谁演的最好，赵本山老师算是一绝。马东2011年担任过春晚总导演。后来和郭德纲聊到春晚的语言类节目，马东说过春晚舞台难演的地方。对于语言类节目演员，最大的困难是演员在台上听不到耳返，根本听不到观众的反应。一般的演员演着演着就毛了，就开始提高嗓门，加大表演力度，声嘶力竭地喊，只有赵本山老师，他知道观众能听得见，所以从来不喊，就很平常的说话。这就是经验。

 

怎样讲好一门课

 

不知各位读者有没有类似经验。我对此是深有体会。

 

我曾经断断续续当过培训班老师，带过大课也带过小课，深刻体会过相声的那种乐趣与困难。带一个大班时，有的时候讲得状态来了，我能感受到那种全班都被带到了我的频率上来的感觉。你看每个学生的眼睛，他们渴望听着你继续说下去，他们看上去从你的讲述中获取了某种顿悟。我也就讲得眉飞色舞，每一个互动点都能达到想象的效果。

 

之前写丘吉尔的那一篇说到过别人对丘吉尔的一个评价说的非常精准：“当尊敬的阁下（丘吉尔）发言时……大家总是挤进大厅来听，他们聆听且崇拜，他们在他需要笑声时大笑，在他需要战栗时颤抖。”一个喜欢教书的老师和喜欢捧哏的演员，我想都是在过这样的瘾。这种感觉让老师和演员总能飘飘欲仙，下台之后还回味无穷。

 

当然也有效果很差的时候。有一次因为要放的视频放不出来，而那个视频又贯穿整堂课，顿时整个场子的氛围就没有了。这之后我再讲，底下的学生就左右聊天，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在上面生拉硬拽也把场子拽不回来了。我想那种无力感和在台上说相声演喜剧底下没反应是一样的。

 

 

 俞敏洪希望新东方老师都成为演说家

所以说，很多时候我们觉得这老师挂着这么多名头，这博士那学者的，怎么讲课就这么没劲呢？科研能力强的人讲不好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知道，教师讲课这个事，相较于科研，更像是一种表演。一个好的老师，在讲台上不是一个科研工作者，而是一个表演艺术家。

 

回想一下你见过的讲课好的老师的气场。职业规划师，也是之前新东方的老师古典曾经说过一个段子。有一个学员，十年之后专程来听当年的老师讲课，下了课激动地说，“老师您讲得真是太好了，跟当年那种感觉一模一样，讲的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课堂。”你听这话，他夸的不像是一个老师，更像是一个相声演员。十几年教的内容不变，台风也保持不变，这就是优秀的表演艺术家啊！

 

类似的，一对一是讲课，给十几个人的小班是讲课，等到了给几百人几千人讲课，要想把所有观众调整到一个频率上，我们要学习的不是专业知识，我们或许应该去学相声。好的老师不管在什么场子，一张嘴全场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过来了。不会讲课的老师一张嘴，大家就已经开始打瞌睡磨屁股玩手机，盼着下课了。

 

 

 

街舞和篮球的乐趣

 

相声和教书是语言的艺术，我们再看看非语言的东西。

 

几年前我对于舞蹈啊街舞什么的一窍不通，没看过也不懂得欣赏。不过《这就是街舞》这个综艺彻底让我对街舞产生了兴趣，至少懂得如何欣赏了。

 

我们只说其中的一个小点。舞者battle（斗舞）的时候，有经验的舞者很懂得如何调动气氛，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在他的每一个动作上面。一个完美的卡点，整个场子就炸起来了。再看经验不足的舞者，出的招虽然很厉害，又是翻跟头又是打转，招有可能和对面不相上下，但是整个场子的频率就是对不上，再狠的招整个场子都是冷冷清清。

 

类似的，很多人不了解篮球的乐趣。篮球和街舞的乐趣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非语言的化学反应。打球最爽的时候，除了自己进攻以外，就是和队友进行默契的配合完成进攻。你和自己的好友，亦或是素不相识的人一队，什么话都不用说，全靠着那种独特的感应，你把球往某个地方一传，你的队友正好在那里出现，然后球带着人顺畅的完成进攻。球到人到，那种绝妙的感觉足够回味好几天好几年的。

 

相反，当你和没有默契的队友打球，球到人不在，失误不断，进攻卡壳，球打得就很憋屈很难受。所以说篮球最爽的瞬间之一，就是那种默契，就是那种把球理顺的时候的顺畅感，就是那种无声的和队友的化学反应。

 

 

同样的段子，别人说的时候你哈哈大笑，转述给别人就一点不好笑。同样的内容，这个老师讲学生就喜欢听，那个老师讲学生就听不进去。同样的招，这个舞者跳大家就一片惊呼，那个舞者跳就全场冷清。

 

优秀的相声演员、教师、街舞舞者、篮球运动员，都懂得在各种情况下调动氛围，掌握节奏，在各种环境下都具有极强的稳定性，能时刻保持高水准。相反，平庸的相声演员，教师，街舞舞者，篮球运动员偶尔能够有惊人的表现，但是在不同的环境下发挥相差很多，时常有失水准，即便自己能力不俗，但是依旧难以打开场面。

 

郭德纲老师说，怎样才能把相声说好？一句话，在合适的场合说合适的相声给合适的人听。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类似产品经理要做的市场调研。说相声需要了解当地的语言特色进行特殊的准备；讲课需要根据场子的大小调整讲课方法；跳街舞需要根据音乐和场子调动气氛；打篮球需要调动队友的积极性并时刻保持球队的势头。

 

然而这种经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分寸、火候、节奏的把握，非要自己领悟，非要有一定的天赋才能掌握。每个人的表演风格不同，你的风格我学不来，或者学了效果不好。同样的，讲课风格，舞蹈风格，篮球风格都人人迥异。

姜还是老的辣，辣就辣在这种分寸感，这种控场能力，这种绝妙的经验。这也是这些领域的至高乐趣所在。

 

小小观察和体会，希望帮你更加理解相声、教师、街舞和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