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唐朝讲给你听——走向盛世（61）

[61]

当时李隆基刚处理完一些公务，正在办公室一个人待着发呆，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嬉闹的声音，而那声音，似乎是来自后宫的方向。李隆基心里觉得奇怪，问身边人说，吵吵闹闹的，这是在干什么？身边人一脸不安，告诉他说，陛下，这是贵妃在洗儿。

所谓洗儿，原本是古时候的一种风俗，小孩出生三天或者满月之后，父母要把小孩放在澡盆里，擦洗一下身体，图个消灾避祸，平安吉利，具有美好的象征意义。可是贵妃又没给自己生过儿子，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表情，却又很快消逝而去。

噢，我知道了，一定是他！闻听此言，李隆基不禁来了兴趣，立刻站起身来，快步向后宫赶去，离得越近，嬉闹声也越吵了，他推门而进，果然看到了一幕十分滑稽的场景。

此时此刻，他的干儿子，大白胖子安禄山，正兴高采烈地挺着大肚子，坐在一架彩轿上，身穿一件大号的红色襁褓（肚兜），满面堆笑，而他的娘子杨贵妃正在旁边，后面一群花枝招展的宫女，笑嘻嘻地围着大胖子玩闹（看来是刚洗完）。

看到皇帝都被自己招过来了，大家都停下动作，吃了一惊，生怕有什么做的不得体的地方。李隆基走得近了，瞅了一眼，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注视下，却突然捋着胡须，大笑起来。

好，很好。

一时之间，皇帝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跟大家表示，这出活动搞得很好，你们不要紧张，今天贵妃的洗儿钱，就让我来包了，一会儿还有点别的事情，你们就在这慢慢玩吧。饶有兴致的看了一圈，便笑着扬长而去。然后没过多久，安禄山也收到了干爹送来的生日礼物——钱钱钱，很多钱。

这出滑稽过头的洗儿礼，说白了不过就是贵妃策划导演并经皇帝认可的一场真人秀，目的当然是笼络住安禄山，好让他对干爹干妈的宠爱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然而不知李隆基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已经胃口大开、尾大不掉的安禄山，还真的能被自己笼络住吗？

 

李隆基不会想到，安禄山已经变了，或者说，这大胖子从来就没有变过，只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正渐渐暴露。跪在大殿上，俯下头颅掩饰不住眼里漫溢的野心，上朝结束，走在龙道上，他总是用贪婪的眼神左顾右盼（南北睥睨），久久不愿离去。

这次入朝的他，行为举止与之前已有了明显不同。已经手握三镇兵马的他，就好像要恨不得把整个帝国一口吞下。

这一切，要源于他的狼子野心，死胖子根本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源于皇帝的纵容和偏爱，当然，更源于他急剧膨胀的实力。

安禄山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与粟特胡商的来往十分密切，往幽州老巢采购了上万匹战马，扩充自己的骑兵部队。从同罗、奚和契丹等部落的俘虏降众里挑出了八千壮士，连同上百个骁勇善战的家奴，一起编成一支精锐，起名“曳落河”（胡语：壮士）。这支精锐被他集体赋予了一个新的身份——假子（养子）。

从小到大，总是给人当儿子的安禄山，就这样一口气成了八千个人的爹，可算是扬眉吐气，翻身做主人，彻底赚大发了。

负责指挥这些儿子和壮士的，是他麾下凶悍好斗的猛将，史思明、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崔乾祐、田承嗣等等等等，这些人，都是在日后那场惊天动地的大乱中留下名字的人物。

与此同时，就像刘皇叔有自己的卧龙和凤雏一样，身为一个在幽州（皇叔老家）野心勃勃，做梦都想当皇帝的人，安禄山也拥有了自己的军师——高尚、严庄。

这是两个仕途不得志的人，本身有点学问，野心很大，却出身低微，没有背景，在官场上混的很不如意，想来想去，觉得安禄山这里还有点发展空间，于是先后过来投奔，想着一起搞点大事，来个农村包围城市，地方包围中央。

在安禄山这种半文盲的眼里，俩读书人可称得上是大知识分子，见到二人，他大喜过望，如获至宝，立刻引为心腹，此后常常让两位狗头军师出入自己的卧室，一起密谋那些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事情。

李隆基不会想到，此时的河北地区已经渐渐有了一个独立王国的雏形，并在试图脱离自己的掌控，只要有一丝契机，惊天动地的鼙鼓声就会伴着铮鸣的铁蹄呼啸而来。

 

李隆基已经老了，大唐也已经够好了，他越来越懒得去处理那些繁琐无聊的政务、军务和大小事务了，估计天底下除了他娘子杨贵妃，最受信任的就是这干儿子了。边境的事情就交给边将，朝政的事情就交给宰相。自己只要好好享受太平盛世就行。

而这时的宰相，当然还是李林甫。

此时李林甫的权力，就如同这个如日中天的王朝，威势已经盛到了极点。他在家办公的行为，早已得到了皇帝的默许，皇帝不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就乖乖自觉去他家门口排队。还有一次岁尾年末，皇帝曾下令把全国各地贡献的财物放在尚书省，群臣看到之后，都以为要发年货了，可谁想看完之后，皇帝却又下了一道差点把人气死的命令，安排马车，把这些东西统统送到了李林甫家里，一点都没分给别人。

皇帝对李林甫的偏爱，也就那干儿子可以一较高下了。

要说李林甫嫉贤妒能，没有文化，又是个奸臣，怎么着也不该得到这样的礼遇吧，但说来奇怪的是，皇帝就是离不开他。

原因十分简单，因为李林甫忠诚，很有意思的是，这个嫉贤妒能，不学无术的家伙确实是个忠臣，虽然手握大权十几年，对皇帝依然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绝没有二心，也不是不喜欢拍马屁，却总是不动声色，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既不作践自己，也不肉麻别人，话说得叫人心里舒坦，办事周到得体，恰到好处，从不触碰皇帝的底线。他精通权术，一肚子坏水，足够拿捏住群臣，撑起大局，可以保证朝廷不出乱子，不会影响到皇帝逍遥快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坐稳相位，而不是更进一步。

这样看来，皇帝离不开他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想罢免掉这样一个人，除非有强大的自控力，都是不容易办到的。

无论如何，李隆基懒了，觉得到了太平盛世自己应该享受一下了，对李林甫依然倚重无比。

李林甫却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正越来越危险。这些年来，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害人也害得太狠了，上到太子群臣，下到基层小官小吏，再到平头百姓，这天下就没有一个人不恨他。

其实在大唐的朝廷里，孤家寡人并不是皇帝，而是他自己。

唐朝时候许多人都是文武兼修，性子比较烈，你整我，我就跟你玩命，搞不好哪天被惹急眼了，就可能铤而走险，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化身刺客，暗中给他来一下。

该怎么办？万一刺客真来了怎么办？哪怕你位高权重，也只有一个脑袋一条命，明枪暗箭可是不长眼的。整日提心吊胆的李林甫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他把自己家的房子好好装修翻盖了一下，在里面布置了很多机关暗哨，地面是用石头砌成的（可能是防地道），门窗都有好几层（防破门），连墙壁都要加厚然后里面夹上木板（可能防推墙），这一通下来，搞得整个宅院都不像住人的，反倒像是一座碉堡。卧室也开了好几个，每天晚上都要换着屋子睡觉，这神出鬼没得的架势，经常搞得连他老婆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每天早上醒来都要感慨一句，又是新的一天。出门的时候，也要有金吾卫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前后百步都要拉起警戒线，不让任何人出入。

你说这是图排场吗？当然不是，是怕死啊。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李林甫的性格，即使知道自己早晚要身败名裂，早晚要被人刨坟掘墓，也要在死前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抓紧权力，绝不让别人伤到自己。但李林甫没想到的是，真正能伤得了他的人，并不是那些连影子都看不见的刺客，而是正潜伏在他的身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杨国忠就要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