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拔节为少年
文革结束后，学校一切归于正常，我们也由顽童步入了少年时代。
一九七八年，我们在东关小学本校升入了初中，东关小学也改名叫“东关学校”了，因为有了初中部。小学部在后院，初中部在前院——北城墙太碍眼，才形成了前院后院。
小学部的环境比较宽松，是学生的自由天地。而初中部的我们，已有了许多个性的想法，比如：放学后，我们不会循规蹈矩地从正门出去回家，而会从东关一队和学校的一段不足两米的短墙上翻墙回家。这段墙，小队和学校砌了无数次，为防止人们攀爬，两单位动过好多脑子，粪抹过，玻璃碴插过，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生活中，其实，人人都想走捷径，况我等无知者？
这短墙，向南连着北城墙墙根，向北连着一队磨房南的糠房，是一处很僻静、很窄的地方，但也是北城后学生们回家最便捿的通道，不，不是通道，是便墙。因为僻静，便有了故事，我们偷渡是为了回家便捷，可五师的鸳鸯们也偏偏选中了这个偏僻之处。
五师操场北面，是一条河槽，自古应是我张家的生命河，河槽岸上去，是东关大队的育苗林地，就在我家门前。树林是鸟儿们的乐园，也是五师学子们的爱园，故事也就有了。
那时，五一刚过，山鸟们季节性地要来这片树林度假，学过鲁迅作品的我们，别的什么都没记住，只记住了“用筛扣鸟”的场景。而山鸟的到来，五颜六色的羽毛不勉刺激我们的遐思。于是，我们用粗铁丝、细铁丝、弹簧编织一种叫做“扣簸”的工具，内里拴上绣饵，饵料都是从五师北墙角的垃圾堆里刨寻出来的，什么蚰蜒、蝼蛄之类的，是山鸟的美食。家巴子（麻雀）、喽喽（鸽子）应是鸟中的素食者，不开荤的。所以，这种美食是专为外来客山鸟准备的。上午、下午上学前，我们都会拿着各自的扣簸，选好位置，夹上虫虫，来诱捕山鸟，等中午放学或下午活动时间去收网，获取猎物，那是一件很愉悦的开放式的事情，但很害怕被班主任捉住。可能我们的班主任那时就是一位动物保护者，或者是佛家的善男信女。
乐者极，悲必生。 一天的下午，刚下第二节课，我们便匆匆翻越学校和一队的那段短墙，要以最快的速度去查寻我们扣簸里各自的成果。刚跨过墙头，队院糠房里一对扭捏的躯体跃入众人眼帘，惊觉的鸳鸯迅速收敛容妆，拉着手向西，向五师的方向笑着快乐地离去。地上丢下了一块手帕，帕上图案为素描式常娥奔月。大个子的同伴，捡起那手帕，有一股淡淡的生命体的气味，大同伴狠狠地将手帕甩在地上，踩了两脚，朝手帕啐啐三下，后又朝着一对鸳鸯的背影啐啐三下，嚷嚷道：“晦气，倒霉。”
望着同伴怪异的举动，我们小家伙们“懵”了：手帕招你了吗？人家在一起惹你了吗？大同学愤愤地说：“苶求们。”
骂归骂，大家的心里还是惦着那扣簸里的山鸟，直奔小树林，各自寻找自己的扣簸，看收获如何。可在树林里，看到的是好几对五师的男女生，而我们的扣簸里空空如也。一个个垂丧着脑袋，感到大同学真是个伟大的预言家。然后，悻悻归校，去上自习。
等走到五师操场的时候，我校的上自习铃响了，那铃声敲得我们几个人心砰砰砰直跳，我们以刘翔百米的速度冲刺，直越短墙。那时，若让我们去参加奥运赛，不拿个冠军，也得拿个亚军。尽管很努力，最终还是被班主任在教室门口逮了个正着：罚站。
此时，我们面面相觑，真为大同学见识高明而倾倒，恨不得朝着那手帕、朝着那对背影再多啐上几口。阿Q摸了小尼姑的头皮不也霉运连连吗？
“恨死你，五师的妖精们。”也恨自己，傻大姐捡过的帕，你也能捡吗？
面对着室外的墙壁，我们乖乖地站着，等待老师下一步的惩罚。谁知老师的对象来找她，苍天有眼，我们获救了。老师走了，我们开始互递眼神、交头接耳了
“我们的老师恋爱了。”一位同伴说。
“会不会妖精打架呢？”另一位说。
“不会，我们的老师是人民教师，会做那事？”又一位反驳了。
大同学瞪瞪眼：“苶求们，再不跟你们耍了。”真的，那以后，大同学不再跟我们玩了，我们也各自收敛了自己的许多劣习，书归正传了。
五师板报上的文字毕竟对我们还是有吸引力的。此时的板报已不再是“骂骂文化”了，开始有了“天安门诗抄”，有了臧克家，有了叶挺，有了夏明翰……但没有了大字报。我们一般是星期三四去五师的黑板报前抄写，因为大哥哥、大姐姐们告诉我们：每周更新一次，有时两周更新一次。所以，我们也就不常去那儿了，但板报上跳出的文字，除了隽秀外，更多让我惊讶的是：这是一个什么地方？怎么冒出这么多有文化的人？哪一天，我的文章若能写在这山墙的黑板上，该有多好！
关于妖精打架的事早忘脑后了，五师大姐姐们穿着的摆摆的裙确实美、确实迷人，只感到一种神圣的存在。那时，五寨街上是没有穿裙的女孩子的。
有时，天太热了，我们便坐在大槐树下，或躺在大槐树的枝杈上乘凉。凉快一会儿，再蹲在板报前抄写，也是一种无拘无束的享受。
一年后，大同学辍学了，不久，娶媳妇了。我们几个互拍手：他才是个苶球。
当大槐树望着一群群激扬文字的才子们，看着一对对青春四溢的鸳鸯们，飘飘的须髯似在微微颔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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