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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城文苑】徐茂:追忆好友王新生

砚城文苑


我和王新生相识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候,我们都是五寨一中的老师。他教英语,我教语文,同属“语”字辈。

当时,学校还在右所路四一广场对面,我们这些非城里人都住学校的房子。他的住所比一般老师优越,紧挨校门口,人们戏称东一排一号,乍听这名称,挺唬人的。一般老师只能住一间,他住着两间,自然就是套间了。坐拥有利位置,他开小卖部,主要卖烟酒和方便面。

我当时也就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嗜好烟酒;我的两个孩子喜欢啃方便面;因此,差不多每天都去他家买货。出出进进,来来往往,我们逐渐熟识起来。

他也嗜好烟酒,相同的嗜好轻易地促使我们成为了好朋友。我们自认为是志趣相投,也有人说得难听点,那就是酒肉朋友了。我倔犟地认为,酒肉朋友不一定是个贬义词,两个朋友在一起,为何就不能喝酒吃肉了?


他是三岔人,三岔是五寨县的古镇,是出入晋陕蒙的“码头”。码头文化在三岔人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三岔人的眼界更宽,见识更远,性情更随和,在人际交往方面往往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王新生是老三岔人,他自然具备这些性情特质。

他交往的人很多,且杂。他常带我参加各种饭局。我嗜好烟酒,又嘴馋,只要他招呼,我就紧相随。

印象中是在一个春天的晚上,王新生带我去二道河六角楼大酒店赴宴请。酒店里烟雾升腾,酒气熏天,十分热闹。我们这一桌大概是七八个人的样子。席间,其他桌子上来我们这儿敬酒的人接二连三,没个完,都是王新生熟识的人。

我觉得来敬酒的人实在是骚扰得我们吃不成个饭,厌恶之感,流露在面色上。我那时年轻,沉不住气,有些二杆子劲气。过来一位公安局的领导敬酒,局面就难堪了。

我向来有个偏见,认为“警匪一家”,对公安局的人有看法。这位领导向我敬酒的时候,我的厌烦情绪大概表现得尤为浓烈,自然惹恼了这位领导。他以反击又开玩笑的口气说:这个戴眼镜的四只眼,脖子一犟一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不是王新生的朋友,我早就把你一脚踹到门外面了!

我也不甘示弱,抓过一瓶还没打开的山西二锅头,吆喝服务员拿来两个喝水的空玻璃杯,把一瓶酒二一添作五倒入两个玻璃杯里,大声喊到:兄弟失礼,赔个不是,来,干!我一咬牙,把酒灌下了肚里。

公安局领导直勾勾地看着我,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我们各自拿着底朝天的空酒杯,对视……众人大惊,王新生忙起身,赶快把那位领导拉走了。


这件事情以后,王新生并没有计较我,只要有合适的饭局,仍然带我去参加。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社会的认知渐渐完善起来。在我们这个拥有古老文明的国度里,人情,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办些事情,有认识的人帮助,就好办多了。

王新生带我在酒桌上认识了许多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干正经事情的人,他们给我的工作和生活以很多友好的帮助。所以,我越来越感到王新生这位兄长在人际交往方面值得我学习,他的处世观念于无形中给了我持续而又深远的影响。

20世纪90年代中期,跳交谊舞的热潮在小县城里空前高涨,王新生是赶时髦的人,他的舞技十分纯熟,很快,他就成了小县城里的名人。

单位里搞舞会,请他去当教练;街头的歌舞厅是他常去的地方,右所路的四海歌舞厅是他培训舞蹈学员的地方;县里边举办跳舞大赛,他当然是冲在最前沿的风流人物……

频繁的社交活动侵蚀了他的业余时间,特别是晚上,离开灯影摇曳的舞场,他就钻入了烟雾升腾、酒气熏天的饭店。忙的时候,他很晚才携带着疲倦的身子回家。

教英语、跳舞,这在当时属于很前卫的新鲜事儿,加之王新生是一个乐于交际的人,这就决定了他永远行进在赶时髦的路上。

他好像是学校家属院里第一个安装固定电话的人。那时候,安装一部固定电话的费用,相当于一个普通教师一年的工资啊!当时,教师的收入和其他职业的收入差距比现在要大的多。

电话接通那天中午,他请我到他家里喝酒庆祝。酒至酣畅,他微醉,拉起长长的电话线,坐在炕上,怀抱话机,神秘地冲我说:看,就这么一根绳绳,你说神奇不?OK,摁几个洋码码,相好的就在里边说话了!他的话毕,我和他媳妇儿——我嫂子,哈哈大笑。嫂子嗔怪道:看你喝醉了,别价胡说八道了!转眼间,他就东倒西歪搂着电话机鼾声如雷。

王新生是学校里第一个拥有新式摩托车的老师。他的摩托车,养眼,暗红色的宗申牌90女式踏板车。他骑摩托车,有讲究。腰杆挺直,胳膊舒展,戴墨镜,车速不快也不慢,停车时右脚轻轻点地。

当时,县里边最大的摩托车卖场叫宏森公司,王新生的摩托车就是从这里买的。我经常跟着他去卖场保养摩托车,因而和公司的女老板逐渐熟识起来。

数年以后,我也在这儿买了一辆黑色的嘉陵牌90摩托车。我无法一次性付款,可是又急于拥有一辆摩托车来满足虚荣心,经王新生撮合,女老板答应我分期付款,期限为十二个月,无利息。我高兴坏了,在新建路伟业大酒店请王新生和女老板吃了顿大餐。


大约1995年,学校在右所路北边的东操场为老师们盖起了集资楼。大伙儿怀着留恋不舍的心情告别了大杂院里的平房,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楼房里。

那时候,还没有装修这么一说,可是,王新生楼房的卧室里就粘贴了有花纹的壁纸。我过去串门,他拉起我的手说:你摸摸这玩意儿!我一摸,啊,软绵绵的,像面包,舒服!他说:我们经常喝酒的人,难免喝醉,半夜起来尿尿,碰不了头。OK,这东西还隔音,我和你嫂子吵架,不会打扰隔壁的石德生老师读书。

手机刚刚在小县城里出现的时候,学校里的年轻人零零星星地买回来几个,在大家的眼里,那还是一种奢侈品,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得起。王新生当然不甘示弱,坚决地买了一个。

他的手机属于牛气的那种,诺基亚大牌子,体积小巧,翻盖。这样,年轻人们的直板机就甘拜下风了。他的手机藏在腰间挂着的一个小皮套里,他接电话时的动作就像电影里日本人从腰间往出掏驳壳枪。

王新生的小名叫二小子,惯熟的人都喊他王二小子。王二小子是学校里的一道靓丽风景。骑摩托车,腰板挺直,戴墨镜,腰间挂皮套手机壳,目不斜视,嘴里常说OK.

从表象来看,王二小子似乎是个奢侈的人,事实远非如此。了解一个人,需要深入地走进他的日常生活中去。

王二小子经常带我和其他人喝酒,我俩结账的时候并不多,这倒不是因为我俩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上世纪90年代中期,高中学校受到中专学校大规模扩招的冲击,招生很困难。我们老师们除了不多的几个财政工资外,也就没有其他收入。此时,老师的收入和其他职业的差距比现在大得多。和我们一块儿喝酒的朋友们都心里明白我俩的境况,所以他们坚决不会让我们结账。我俩只能按一按空荡荡的口袋,说一声“恭敬不如从命”,抱住头顺坡滚罢了。

王二小子很累,上课、应酬、接送孩子上下学之外,还抽出空余时间来给朋友们的孩子们补英语。那时候补课,还没有收费这么一说,只是挣几盒香烟而已。辛苦是辛苦了点儿,他很满足,不用自己掏钱买烟了。

在家里,王二小子对家人的要求很严格。用水、用电、用罐装煤气,能省则省,决不浪费。他督促两个儿子节约用电,人走灯灭;正饭要吃饱,远离零食;作业本正反两面都要写,珍惜纸张……他买衣服,一般买贵一些的,但是,一旦穿起来,不破决不扔掉。

我俩单独下饭店的时候,都是他做主点菜:爆炒土豆丝、凉拌豆芽、油炸花生米。菜齐了,他总是说:OK,小人儿的福气,满足了!实际上,没有满足,他是个喜欢吃肉的人!


二十一世纪初,国内兴起了一股办“校中校”的热潮,五寨一中也与时俱进,成立了光明中学。我和王二小子到光明中学任教。学校实行年级制,我俩就到了一个办公室,并且面对面坐着。

光明中学餐厅的二楼,配备了当时县里边最高档的乒乓球室。我跟着王二小子学会了打乒乓球。他的球技在县城里是一流的。他和范裕校长的“巅峰对决”,如行云流水,看得我们浑身舒坦,如沐春风。

这个时期,我们下饭店的次数不多了。他经常肚疼,一旦发作,满头大汗,需要用两只手狠狠摁住腹部来缓解疼痛。他也没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只是找他的一个当医生的朋友,输点儿“先锋霉素”,也就不疼了。谁能想到,几年以后,就是这么个病,竟然要了他的命!

2005年秋天,我需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走的时间要长久一些。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王二小子在二道河王家莜面馆为我送行。

我俩坐在饭店窗玻璃下,边喝酒边看屋外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此时,秋已深,天将凉,落叶飘飞。

昏黄的路灯下,有几只闲散的狗慵懒地徘徊在树下,不知名的秋虫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他的酒量大不如前,半杯山西二锅头,呡了好长时间。菜,还是老三样:爆炒土豆丝、凉拌豆芽、油炸花生米。

夜凉如水,该回家了。他起身,结了帐,说:OK,出门在外,不容易,觉得难了,早点回来!我们骑着摩托车回家,飘飞的树叶抽打着脸面,有点儿疼。

我到了异乡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同事张在公和胡瑞芳几乎同时发来短信:王新生已于今天凌晨在太原病世!

手机屏幕上冰冷如霜的几个黑体字顷刻间把秋天冷冻成了冬天,一股口水从我的口中重重地坠落到肚里,满眼的泪水把身处异乡的我冲刷得连续打了几个冷颤……



徐 茂
REMEMBER
1968年8月出生,1989年毕业于忻州师专中文系,山西省五寨县第一中学校教师。

编审  徐茂(15698667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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