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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活着就是冲天一喊》:藏在矿山里的时代边缘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有怎样的表达?
陈年喜 东方极致 2022-10-31 06:30 发表于北京 

前言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要为你讲述的书是《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如果用最简短的话来介绍这本书,那应该是,这是作家陈年喜的非虚构文集。这句简短的介绍里,包含了两个重要关键词,一个是陈年喜,一个是非虚构。谁是陈年喜?也许你还不知道他,但是他身上的两个重要标签,会让你迅速对他产生兴趣,一个是矿工,另一个是诗人、作家。这看似关联度很低的两个词,却在他身上实现了完美的统一。

如果你是一个才了解他的人,我想你可能会把注意力放在“矿工”这个点上,你会好奇一个终日在深山里与岩石、矿石打交道的人,会和文学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你已经读过陈年喜的文字,我相信,你会毫不犹豫地更关注他的作家身份,你会惊叹于他文字特有的粗粝质感。这个曾在矿山,终日扛着钻机与坚硬岩石较劲的人,会写出怎样真实又诗性的文字,我们后面慢慢聊。

现在先让我们说说第二个关键词,非虚构。什么是非虚构,就是记录真实生活和事件的纪实作品。非虚构作品最重要的特征就是真实,在我看来这也是陈年喜的文字最珍贵的地方。他的文字就像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一双眼睛,他带我们远离喧嚣的闹市,去到人迹罕至的矿山;他带我们离开阳光普照的地面,去到几百米深的黑暗地下;他带我们感受矿山的生活,也带我们感受矿友间的人情冷暖。这样的生活是绝大多数人没见过,更没经历过的。就像陈年喜在本书的后记里所写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相当多的人,甚至是打工者的妻儿亲友,都不了解他们干着怎样的工作,过着怎样的生活,所以,对他来说,这些内容,如果他不记下来,没有人会记下来。

记录或许是陈年喜写下这些非虚构故事的目的,但我们为什么要读他呢?我相信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会从他的文字中,收获个体化的理解和感悟。但是,我想,在不同的个体感受之上,有一个更普遍的意义,那就是“看见”。我们需要看见这样真实又鲜为人知的生活,我们需要看见这群相对边缘的人对时代作出的努力。这也是陈年喜这本书的书名背后所蕴含的意义,书名这句话,源自他的诗歌《秦腔》。之所以选了这句,是因为他认为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呐喊的过程,哪怕有些人一生是沉默的,无声的,但他一定也是呐喊的,只是形式不同。因为,这世界上没有无声的生命。而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看见。

在这个被互联网浮夸和虚假信息充斥的今天,我们惊喜有陈年喜这样的作者,用他的笔头作为镜头,带我们看真实世界的人和事。具体的故事可能是陌生的,但是我相信人性是相通的。在这本非虚构作品集里,我们可以看到与炸药为伍的矿山生活,可以看到陈年喜故乡的人和事,还可以看到他对精神生活的思考。如果你也想更深入了解陈年喜这个人,也想知道远离城市的矿山生活是怎样的,那就和我一起走进这本《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首先让我们深入了解一下陈年喜这个人;然后来看看他笔下的世界;最后,让我们再回到更大的主题,思考为什么我们要关注陈年喜,以及以他为代表的工人诗人群体。

第一部分

好,咱们先来好好认识一下陈年喜。

陈年喜,1970年生人,因为生在除夕夜,所以父亲便给他取名“年喜”。他的家乡峡河,是一个处在西北秦岭南坡,两省三县交汇的小山村。陈年喜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前半段的时光。他的母亲是勤恳了一辈子的农民,而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陈年喜的第一篇非虚构作品,写的就是父亲。文章名字叫《一个乡村木匠最后的十年》,讲的是父亲在人生的最后十年里,为村子建庙的故事。

父亲为什么要建庙,是因为他从小就听人说,村子里从前有座石头庙,叫娘娘庙。娘娘慈悲,可以保佑一方平安,人丁兴旺。近些年,村子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去矿山谋生,有很多是走着出去,裹着布抬着回来的,父亲相信,“人烟得有个庙护着才行。”陈年喜说,他虽然自己不信佛奉道,“但是他不能阻止一个快古稀的人去信。”十年之间,父亲就一个人缓慢、坚定又一丝不苟地建着庙。当父亲的娘娘庙快要竣工的时候,他是真高兴,他对老伴说:“你看,真是有灵呢,好几年了吧,咱村子多平安呀!孩子们每年都顺顺当当地挣回好多钱,孙子也考上大学了,塬上风水要回来了!”我想,仅从这段描述,你就已经能够感受到了老人家的坚韧,和这份坚韧背后的善良。而我也为陈年喜身上同样的品质,找到了出处。

陈年喜在29岁之前,都生活在峡河的小山村里。虽然长在山村,但是他的青春时期正好赶上了中国经济和社会快速发展的时期,报纸和文学期刊也迎来了爆炸式的增长,陈年喜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完成了文学的启蒙。他在高中时期,完成了他第一首诗的创作。他在一次采访中回忆说,他之所以选择了诗歌,是因为“它的长度显得像是最容易上手的写作形式。”

高中毕业之后,陈年喜结了婚,并开始在家乡务农。其间,他并没有中断创作,还在当地的出版物上发表过几首诗歌。1999年,29岁的陈年喜多了一个身份,那就是父亲。随着儿子的出生,家里的开销变大,难得发表一次诗歌,仅换来了40块钱的稿费,也全都用来给儿子买了奶粉。陈年喜回忆说儿子出生以来的快两年时间里,日子是糟糕且充满压力的,他们“一直在为钱而痛苦。”为了给妻儿更好的物质生活,他也像同乡一样准备去附近的矿上打工。接到同学捎来的招工口信,他当夜就收拾好了行装,天一亮就赶到了工人集散地。我惊叹陈年喜的行动力,但我也更能体会他的选择和担当。谁离家能不惆怅?只是,为了家人和生活又有什么办法呢?

也是从2001年的这个夜里,陈年喜迎来了他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从此开始了十六年,辗转全国各地的矿工生活。往后的岁月里,陈年喜白天在矿洞里钻岩石,填炸药,晚上回到工棚,就用装炸药的空桶当桌子继续写诗。他说,每当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感觉茫茫世界中,人真是无穷小,所以“写作在这个时候就像自己的大脑开了一个天窗一样,会缓解自己的压力。”

刚到矿上的时候,陈年喜啥也不会,没有经验也没有技术,只能干拉车工的活,就是把开采出来的矿石,或是炸药炸开的废石拉出洞口。他说,“如果不是亲历,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出矿洞的模样,它高不过一米七八、宽不过一米四五,而深度常达千米、万米。”陈年喜一米八五的个子,在漆黑低矮的矿洞里拉车,只能始终低着头弓着腰,而这样的工作,每天都要持续十小时以上。他曾为拉车工的生涯做了如下的总结:“经我拉出的废石如果堆积一处,可以成为一座山丘。我拉出的矿石,球磨冶炼之后,可以使一个人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一生。”

据陈年喜自己说,后来是因为一些机缘,他改做了巷道爆破工,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之一,因为“总是与雷管、炸药、死神纠缠在一起。”在纪录片《我的诗篇》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份工作真实的作业场景。陈年喜会和工友们扛着风钻,在坚硬的岩体上打下数量不等的洞,将炸药管推填在洞里,再把长长的引线理顺,最后出洞,点燃引线,炸开山体。对于石头、炸药和他的关系,陈年喜在书里有两句很准确的描述,他说:“岩石坚硬,六亲不认,它只服炸药。”但是他也说,石头硬?不怕,“我是石头它老子”。

巷道爆破的工作是个技术活,陈年喜也靠着这份工作在矿工这片江湖里,混出了些名声。他熟悉钻头,熟悉炸药,更熟悉石头。他曾为巷道爆破工的生涯做了如下的总结:“经我手使用的炸药雷管大概要用火车皮来计。我的爆破史几乎是一部民用炸药的制造演进史。”但是,这份终日与炸药为伍的工作,也给他的身体留下了太多不可逆的损害。如今,风钻已经令他的右耳失聪,他的颈椎虽然接受了手术,但也改变不了错位的事实,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不得不离开矿山,结束了十六年的矿工生涯。但这一切还远没有结束,2020年,陈年喜离开矿山三年多后,尘肺病还是找上了门。尘肺,是因为吸入矿物质粉尘引起的肺纤维化。目前的医疗手段还无法治愈这一疾病,换句话说,尘肺病给肺部带来的损伤,是不可逆的。除了药物缓解和维持,别无他法,最终,病人会随着病情加重,呼吸衰竭而死。

确诊那天,陈年喜从医院出来,一边想着身边那些得了尘肺病的亲友和工友,一边想着自己的宿命论终于得到了验证。他说:“所谓强大都是一种掩饰,在疾病面前谁也没法强大。”但是,他也说:“未来日子多长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要继续写下去。”

这些命运的馈赠,是残酷的,但对于一个作者来说,也是有养分的。正是这些经历,让宿命感和抗争在陈年喜身上共存,他的诗人朋友小海评价他说,陈年喜身上有一种在尘埃里摸爬滚打的坚韧。而这一特质,也让陈年喜的文字有了一股生命力,这生命力里有看穿命运的透彻感,也有反抗命运的力量感。

当然,这不是我们用“矿工诗人”这样的标签形容他的理由,我非常同意贾行家老师在第二季《文化参考》里的一句话,“成熟的阅读需要用固定的标准对待作者,独立、冷静地判断一本书的好坏。”在他看来,说起陈年喜,说的是诗人、作家,“而他的人生经历和病痛,得放到这个逗号的后面来说。”陈年喜在谈及到自己的作品时,也更希望人们可以关注他的文字,他不愿“矿工诗人”的标签,成为人们猎奇的噱头,而忽略掉这些文字背后的文学价值和时代价值。

如今,陈年喜因为伤病已经离开矿山六年之久,而他也实现了儿时的文学梦,出版的诗集和散文集获得了关注和认可。2016年,还获得了“年度桂冠工人诗人”的称号。陈年喜终于可以靠写作谋生了,也有了更多与知识分子交流沟通的机会。他走遍全国,甚至是去到耶鲁大学分享自己的作品和经历,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有了更为复杂的感受,一方面是疏离感,无法全然摆脱过去的生活,也没法很好地参与当下的生活,这样的割裂与紧张,在于现在与过去生活的巨大鸿沟。同时,他也感到自己日益远离了最初的写作灵感,陈年喜说:“写作确实依赖于生活,我没有能力写出自身生活经历以外的生活。”这或许是他要面对的新挑战,但是我想未来无论他写什么、写多少,都不会违背“真实”的初心,更不会违背“不浮浪、不虚伪、不枉顾左右而言他”的三不原则。

第二部分

好,现在,我想你已经对陈年喜有了一个感性的认识,那咱们再来看看他笔下的世界。

在我看来,陈年喜无疑是一位有天赋的作者,他虽然没有接受过系统、专业的文学训练,并且自己也多次在采访中说,写作完全是凭经历,凭感觉,但是他却能够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描写得生动准确,所经历的情,表达得深情克制。两届茅盾文学奖评委、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莉也曾这样评价他,她说:“陈年喜的散文和那些名家放在一起毫不逊色。天赋好,语言好,靠一种天性。”正是这种语言天分,和呈现好作品的心,让陈年喜和他的作品拥有了独特的文学地位。2021年,《活着就是冲天一喊》入选了“南都年度十大好书”,收到的评语是:“'矿工诗人’陈年喜的这部非虚构作品,粗粝、沉重,却有着一种深沉的温柔与细腻。作者直击当下,记录中国底层的真实处境,足以触动灵魂。”

而在这部真实得足以触动灵魂的作品里,最特别的部分,一定是“炸药与诗歌”。原因很简单,这一部分的内容,主要描写的就是与矿友们出生入死的矿工生活,而这样的内容,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陌生的,甚至是难以想象的。陈年喜曾多次说到,这些内容如果他不记下,没有人会写出来,而写出来,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那么,我们不妨跟着他一起,暂时离开喧嚣的闹市,去到矿山里,去看看那里的挣扎在生存线上的生活。

矿山都在人烟稀少的地方,通常都要几天几夜辗转多地才能到达目的地。书里,陈年喜描写过一段去南疆铅锌矿山的经历,他们先是坐了七十二小时的绿皮车,从西安到了库尔勒,然后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加汽车,才到达南疆寸草不生的荒凉矿山。陈年喜有一段描写出库尔勒车站时的情景,我很想分享给你,“十几位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姑娘喊我们擦皮鞋,她们不知道这群人身体内汹涌的瞌睡,远远凶猛于皮鞋上的灰尘。”

好不容易到了矿山,通常也只有极为简陋的工棚安放疲惫的身躯。到底有多简陋,我就不转述了,咱们来听听陈年喜怎么说:“工棚由竹竿和木棍搭架,外面蒙一层彩条塑料布,四圈压着石头,在背风处用菜刀拉一条口子就是门了。棚里的地上放几块床板,铺上被子就是床,别无他物。夜场风烈,半夜时彩条塑料布常被从某一面揭起来,冷风夹着草屑、雪花劈头盖脸而来,大家就用被子蒙着头,颤颤巍巍地到天亮,早晨露出脑袋,一床的雪花和枯草败叶。”

比生活环境还简陋的,是更为艰苦的工作环境。前面已经介绍过陈年喜干过拉车工,也干过爆破工。拉车工的难,其一在于你要一天十个小时不停地弓着腰,把矿石、废料拉出洞口。其二在于,拉车工通常都是冒着爆炸之后的滚滚烟尘开始作业的。陈年喜说,他刚到矿山的时候,那时候使用的还都是TNT炸药,这种炸药的一个特性就是毒性特别大。常常会有拉车工在又热又呛的空气里晕过去,这时没倒下的矿友会找来冷水整桶地泼在他头上。泼不醒就装车拉出洞口,扔在渣坡上让风吹。有些人醒过来了,会服下民间土方“一大碗白糖水”之后,再睡好几天;“也有永远没醒过来的,也不知道疼不疼,一声不吭就走了。”

而爆破工也有自己的难。其一是艰苦程度,陈年喜说:“有时在山顶上工作没有水,用机器干着在墙面上钻孔,灰尘扑面而来,结束之后整个鼻孔都堵实了,只能用嘴呼吸。放工之后,大家再用木棍把鼻孔里灰尘的结块掏开。”其二是危险程度,在陈年喜看来,干爆破就是一直在和导火索的燃烧速度,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赛跑。“赢了,继续干,输了,就回家了。”

所以,似乎可以想见,这份工作让陈年喜看到了太多的生死。在一次电话中,陈年喜的妻子书霞对他说:“你经历了太多,希望你不要再看到太多,看到的,有时候比经历的还要人命。”但也正是这些经历,让陈年喜面对命运的时候,多了一份清醒和坚韧。这些经历也没有让他麻木,我们可以从他的文字中看出对命运的无奈,但也总是能看到比无奈多一份的理解与体谅。

我们会认识一位倾家荡产的老板,把山体打成迷宫,也没见着矿。但他没有跑路,在附近镇子开了一家小饭馆,“被欠了工钱的,可以吃饭不要钱。”我们会认识一位死抠的工头吴德,一米五的爆破引线,他能给裁成一米二。对别人抠,对自己更抠,需要他亲自上阵的时候, 他会把引线裁得更短,终于,一次爆破之后,一块石头飞起来,穿透了他的胸口。陈年喜问他,为啥要把导火索弄得这么短,他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还会认识一位陈年喜的倒霉朋友,在矿山做工程,临结账了,老板却摔死了,“无人可结的账就成了死账。”后来,借钱包了一片山林搞伐木,结果,开工没几天,工人被倒下的大树砸死,这位朋友卖了家当也不够赔人家的,在陈年喜看来,“穷人之穷,各有各的不幸,并非不努力。”

所以,陈年喜才说:“我一直有宿命感,我所认识的人都活在宿命当中。每个人的明天都看得很透,哪怕是意外,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我和工友的命运其实早已由出身、时代、环境种种因素决定了,时代有时代的宿命,个体有个体的宿命,谁也逃不掉。”即便他认为他的视野要丰富一些,但宿命感依然存在。但是,他也说:“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宿命里尽可能地不认命,打开一点小的边界。”他还说:“如果有最长久的呐喊,那就是我的诗歌和我不避生死的天南海北的打拼。”

陈年喜的笔下,有对真实矿山生活的描写,有对生死宿命的感悟,更有对不同情感内敛又克制的表达。

有友情的。面对戈壁与荒山,友情似乎特别简单。去往南疆矿山的途中,在公路边的路边摊,陈年喜第一次真正吃羊肉,在他吃完羊肉又要踏上旅途的时候,摊主哈拉汗突然跑过来,把自己的英吉沙刀连同牛皮刀鞘送给了他,说,“我们是好朋友啦,以后来我家吃羊肉。”陈年喜发愣之余,满是感动。因为他听说刀是维吾尔族人吃饭的筷子,并不随便送人。

有爱情的。他在诗歌《意思》里写道:“老李突然哭了/他说对不起小芹/说着说着又笑了/他笑着说/人一辈子有了一回爱情/就不穷了。”他也曾给爱人书霞写过一首诗,名字就叫《爱人》,诗的最后一句是这样的,“爱人,如果能拥有你,我愿意没有自己,是谁把我们一起带到了今天,让我们成为彼此的刀子和灯盏。”书霞说,她最喜欢最后一句的最后一句,“成为彼此的刀子和灯盏。”我想所谓刀子与灯盏,就是生活中的盾牌和希望吧。

有亲情的。作为儿子,在矿山里得知母亲得了食道癌晚期,他痛苦又无助,但最终他选择,“劈山救母”,写下了那首著名的《炸裂志》,“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他们有病/身体落满灰尘/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他们是引信部分/就在昨夜/我岩石一样/炸裂一地”。作为父亲,他对儿子有着难掩的亏欠,也有着别样的期望,他在给儿子的信中说:“我养育了你的身体,尽力满足你的物质需求,而在心灵的对换上,竟从来不是父亲。”他也像一个寻常父亲一样,害怕孩子长不大,又怕孩子真的长大,在诗歌《儿子》中,他写道:“儿子/你清澈的眼波/看穿文字和数字/看穿金刚变形的伎俩/但还看不清那些人间的实景/我想让你绕过书本看看人间/又怕你真的看清”。

这些文字,共同构成了陈年喜的生活经历和心灵图景。它或许是残酷的,但却是最真实的。我们从这份真实中,能看到命运的残酷,也能看到命运的馈赠;能看到无情的死亡,也能看到真挚的情感;这个世界,或许是我们不熟悉的,但是,这个世界,又是我们最熟悉的,不是吗?

第三部分

最后,我们再来谈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读陈年喜?或者,换句话说,我们为什需要关注像陈年喜这样的工人诗人?你或许有所不知,陈年喜的存在并不孤单,与他结伴而行的,是一群富有才华和诗意的工人诗人。

在这里,请允许我为你介绍一部围绕这一群体拍摄的纪录片《我的诗篇》。在这部纪录片里我们会认识六位打工者,他们或是在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重复劳动,或是在地下几百米深的地方周而复始。他们中的大多数,身上都有着饱经人世的苍凉感,有的甚至不堪生命的重负,选择纵身一跃结束生命;但在这些记录和讲述中你总会看到多一份的乐观向上。

你或许会读到已故诗人许立志的无奈,他说:“眼前的纸张微微发黄/我用钢笔在上面凿下深浅不一的黑/里面盛满打工的词汇/车间,流水线,机台,上岗证,加班,薪水/我被他们治得服服帖帖/我不会呐喊,不会反抗/……多少白天,多少黑夜/我就那样,站着入睡”。

但你也会被服装厂的熨烫女工邬霞打动,她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像石头里的草、花,推开石头,向阳生长。日复一日的熨烫,并没有让她的心也机械麻木,在诗歌《吊带裙》里,她写道:“包装车间灯火通明/我手握电熨斗/集聚我所有的手温/我要先把吊带熨平/挂在你肩上不会勒疼你/……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让你在湖边 或者草坪上/等待风吹/你也可以奔跑 但/一定要让裙裾飘起来带着弧度/像花儿一样/……陌生的姑娘/我爱你”。

或许我们仅从上面这些诗句,就已经能找到阅读和关注的理由,因为这些从生命里萃出来的句子,是多么的富有诗意。这也是《我的诗篇》的导演秦晓宇所要完成的使命,在2014年,他和财经作家吴晓波、纪录片导演吴飞跃共同策划了“我的诗篇”计划。这是一个系列计划,除了这部获奖无数的纪录片外,他们还为这些诗人出版了诗集,举办了诗会,评选了工人诗歌奖。他说,他们的愿望单纯简单,“那就是将工人诗歌给予我们的感动和启示传递给更多的人,把这份底层的诗意从边缘地带带到聚光灯下。”

但是,带到聚光灯下的,何止是底层的诗意,更有巨变时代底层的奋斗与世道人心。这群人,他们深度地参与着时代的发展和变革,我们用着的手机,可能正是许立志在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我们穿着的裙子,可能正是邬霞在高温作业环境下熨烫出来的;我们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穿梭,我们穿金戴银,而这些我们习以为常的金属,可能正是陈年喜和他的工友们在矿山里,在矿洞下用命换来的。

《我的诗篇》在北美上映的时候,陈年喜受邀出席,在参观帝国大厦时,他问随行的翻译:“这个大厦里会不会有很多我挖出的钢?这些宏伟背后都是很多人的血汗。”我们都知道,建于20世纪30年代的帝国大厦,不会有陈年喜挖出的钢,但是他和他的工友们,却是身体力行地参与了全球化的进程。所以,煤矿诗人老井说:“井下的事需要有人知道,阳光没有公平地照在所有人的身上。”在这一点上,他与陈年喜不谋而合。在秦晓宇看来,这正是他们诗歌作品的重大价值,那就是为“广大的命运同路人立言,为底层的生存做证。”

结语

好,以上就是关于陈年喜和《活着就是冲天一喊》,我最想分享给你的内容。

我们认识了陈年喜,跟着他的笔尖,仿佛也到深山的矿洞里走了一遭。我们看到了生活的残酷,更看到了人情的冷暖。当然,陈年喜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为底层立言这条路上,他有许多优秀的同行者。

我想在结束今天的讲述之后,你应该要记得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说起陈年喜和他所在的群体,请记住他们是诗人,是作者,他们的经历不应该作为刻板的标签,他们的经历是作者这个身份之后的内容。

第二件事是,这群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参与着这个世界的运行,无论他们在哪里、做着什么,都值得被看见被记住,因为我们或许正在享受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劳动成果。

第三件事是,我们要记住他们身上所具有的精神气质,贾行家老师曾说:“在陈年喜的书面前,我再次明白,我既配不上自己的幸运,也配不上目睹和感受过的痛苦。”但是陈年喜们,面对命运,总能挣扎着,向阳而生,一如他的那句诗:“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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