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传

可儿半梦半醒间，又见上回那个美人飘飘摇摇地来了。美人儿拉着可儿的手，叹道：“妹妹此番可跟我去罢！”可儿苦笑道：“我在这里不过苦捱时日罢了，怎不想早登极乐？只是老父年迈，弟弟年幼不知事，着实挂心。”美人儿笑道：“妹妹此言差矣！你我位列仙班，怎能等同于凡人？只因你尘缘未了，才来尘世间走上这一遭，尘世种种，皆为幻象，不足挂心。”可儿似懂非懂，只垂泪而已。半晌，又说道：“我虽来此日子不久，但也见这两府奢靡浪费，长此以往，恐富贵不久长。”美人儿笑道：“你小小年纪，思虑太过。也罢，你放心来罢，我自有安排。”

不知美人儿什么时候走的，却闻宝珠报说又来了一个高手的大夫。秦氏挣扎着起来，着宝珠为她更衣。大夫也无非劝她精心调养，不能劳了神思，过了冬天，就有望好了。

此一番折腾，秦氏早已冷汗岑岑，回房又叫宝珠为她更衣，然后对宝珠瑞珠说：“我今日略好了些，想去园子里走走，你们可不必跟着，我去去就来。”宝珠瑞珠哪里肯依，必要跟着去。秦氏道：“天色已晚，我也乏了，今日早些歇息吧，明日再逛。”

入夜，秦氏蹑手蹑脚地起床，披上斗篷，走到外边来。看见明晃晃的大月亮照着园子，和白天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致。地下有一层浅雪，水中结一层薄冰。她也不觉冷，走上小桥，一路只顾看景，竟走到了天香楼。

焦大仍在酣睡，呼噜震天，秦氏浅笑了一下，便走上楼去。细细整理了衣衫，又解下汗巾子，端了一个脚凳，自己站上，把汗巾子栓上扣儿，此时已气喘吁吁，她微笑着，把脖子往扣儿里一伸，蹬开脚凳。

她感觉不到痛苦，只觉身子渐渐轻快，好像所有的病痛都没有了，身子越来越轻，甚至于飘飞起来，在半空中看着大惊失色的宝珠和瑞珠，瑞珠叫宝珠去叫人，自己却触柱而亡。秦氏叹道：“我自己做的孽，我又何尝怪过你，你可不是枉费了性命！”前番那美人儿却嘻嘻地笑着，和她一道飘飞在空中，拉着她的手说：“痴妹妹如今竟尚未悟！”便拉她欲走，可卿求道：“姐姐前番曾答应我什么事？”美人儿道：“也罢，我就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心事了了，或许也就了悟了也未可知。”

此时熙凤正在沉睡，忽见秦氏来了，又嘱她好多永固基业之语。心内正在罕异，却听二门上传事云牌连叩四下，正是丧音，才知秦氏已死。

可卿卸下心事，果然不再眷恋尘世，与那美人儿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太虚幻境。可卿笑道：“姐姐成日家说尘世种种皆为幻象，可你带我来的，难道不是幻境？”美人儿笑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幻？幻也是真，真亦是幻！”

可卿细细咀嚼，自此大彻大悟，再不生凡俗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