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南京市容出一份力

灯是错的。

花是错的。

字是错的。

因为它们挨着窗口，影响了市容，所以都是错的。

三者之间，字的错处最大，于是必须优先被消灭。

就在今天下午，距离我写下这段文字不到半个小时前，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城管把我的小书店窗户上的字给铲除了。

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应该要习惯。

可是依然好生气，我觉得自己可以愤怒。

所以我决定要反抗。当他们拿着铲子气势汹汹开始铲下第一刀的时候，我拦住了。我拉着他们的衣袖，将他们请出了书店，把门反锁了。他们在外面叫：你把卷帘门也拉上啊。但事实是，书店的卷帘门我从来没拉过，都不知道能不能用。

我对原本坐在窗前写明信片的姑娘们说：别着急，别害怕，我待会就开门了。

本来以为自己会与他们鏖战很久，但当我看见他们开始打电话的那一刻，瞬间就怂了。一怕他们叫帮手来砸店；二怕他们说我妨碍公务，会以寻衅滋事之名把我抓起来。

我英勇了不到一分钟，就又把他们请回店里铲除。

“快点结束吧，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了。”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们走了之后，隔壁的店家都来和我分享捍卫小店的“妙招”。说是“妙招”，其实一点也不妙，方法很笨拙。就是把卷帘门拉上，营造一种此处无店的假象。也是，他们总有下班的时候。

但为什么，要如此偷偷摸摸，我们只是开个店而已，在自己的私人领地里做点装饰，有错吗？

更重要的是，哪里丑了？口口声声说的“市容”，是端走别人家门口的盆栽、撕掉共计18个字的小贴纸，就变得美了吗？

以前我总是跟自己说，忍一忍就过去了。要等到风平浪静了之后，再回忆这些往事。

不过我很怀疑，过了很久之后，我是否还有再提起的必要和勇气。

从开书店的第一天起，我就拍下了很多视频。很巧，每次都是为了“市容”。南京如果评不上中国最美城市，真是对不住这群敬业的城管大叔们。

第一次拍摄视频的日期是2018年9月7日，当时几十号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浩浩荡荡来集中扫射整条剪子巷。他们把附近店家没来得及收回屋的桌子、板凳、拖把、衣架、花盆、水桶……各种东西扔进了货车的后方，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只能大呼“土匪来了”。

那个时候，书店开业才十几天。很庆幸，前几天就有人举报了我们在书店门口放书车，影响市容了。所以我们就早早把书车拉回了店内，这座城市的街道容不下一辆书车。还好，认命的心态让我们守住了一车书和一书车。从那刻起，我也明白了，我叫“老百姓”，是最底层的那一种，离所谓的“公民”还好遥远。

第一次贴纸被撕的日期是2018年10月16日，开店不到两个月时间。他们很勤奋，是在我们开门之前就悄悄给撕了。我们到店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但从此就知道，贴纸应该贴在内部，以前还是太年轻。也更是知道了，没有关系，撕了可以再贴，每次不过几十块钱的事儿。

第二次拍摄视频的日期是2018年11月12日，又是一个庞大的队伍，每个人举着锤子。这次是来拆隔壁店家的小水池，砸的过程中石头乱飞，也生怕弹起的碎石砸到了我们这。后来，隔壁又重新砌了个小水池。我们中国人真是精神可嘉，永远不怕被打压，大不了从头再来。

再后来，书店灯牌上的布被偷了一次又一次，我们也重新做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2020年6月3日，灯牌连同底座连根拔起。

每次我都会拍视频，也都是当着他们的面在拍。

他们很自豪，看到我举着手机摄影的时候，他们会得意地说：你随便拍，随便发。

大概是知道我除了能做到这一步，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毕竟，也不是多大的事不是吗？

我写下这一切，还有被噤声的可能。

而他们不会受任何影响，他们有公权力加持，有铁饭碗加身。

只是这次我不会再重新制作新贴纸了，彻底的心碎后，不想修复完整。

也是时候为南京市容出一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