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救国地理学和革命地理学
中国史学看重地理,过去叫史地之学。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都可反映这个经世传统。
二、革命五色谱
地缘政治引发战争,战争改变地缘关系。任何革命都在地缘政治格局下进行。独立和统一,是革命首要问题。“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毛泽东《菩萨蛮·大柏地》)
三、中国革命
中国两场革命,由两个现代政党领导,一先一后,互为经纬,交织进行,从1911年到1949年,前后38年。
四、欧亚地理太极图
传统战争是大陆型战争。历史上反复袭扰欧亚大陆,主要是畜牧人或游牧人。他们主要分布在横穿北非西亚的一条干旱带上。所有最重要农业文明都傍着这条干旱带向四外扩展。
这是欧亚地理的太极图——“阴阳割昏晓”。
五、海洋包围大陆
现代战争不一样,以海洋包围大陆为特点。海洋国家,无不以劫掠和贸易为特点。
六、虎视鹰瞵
中国第一次开放是被迫开放,客是不请自来,门是被人砸开。中国开放最早是东南沿海。1843年,五口通商,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全在长江以南。
列强看重的是沿海沿江。1900年以前,中国的沿海沿江基本上全部开放。
七、瓜剖豆分
清室逊位,中国陷入四分五裂,由北洋军阀割据中国。北洋三系:皖系、直系、奉系。1920年7月,直皖战争后,皖系衰落。
八、革命起于南方
清末,中国第一次改革开放叫洋务运动。改革开放第一个利益集团是曾胡左李和张之洞。他们都是靠打太平天国和办洋务起家,门生故吏,世受皇恩,但真正挖个坑把大清王朝埋了,正是这批“中兴之臣”的继承者。
北洋军阀出自袁世凯新军,袁世凯新军出自李鸿章淮军,李鸿章原来是湘军幕僚。
民国,南方革命,北方保守。北方的历史遗产是北洋军阀,南方的历史遗产是华侨和会党。
共产党和国民党都是从南方起家,早期参加革命者以南方人居多。如黄埔一期生就以湖南、广东籍最多。
九、革命的老师
列强选择代理人,从来都是强者优先,谁有实力承认谁。
中国的东北方向有日本,日本是靠打中国、打俄国起家。
苏联支持中国革命,既有共产主义运动的考虑,也有战略安全和地缘政治的考虑。孙中山说,中国之革命必以俄为师,国共两党都曾师事之。
十、中国地理太极图
从黑龙江瑷珲到云南腾冲画一条线,西北高,东南低。兵法,西北为阴,东南为阳,讲究“右倍(背)山陵,前左水泽”(见《史记·淮阴侯列传》韩信引《兵法》)。兵家一向以西北伐东南为顺势,以东南伐西北为逆势。
十一、中国的东西南北
历史上的交通要道,南北干线是大同到洛阳和洛阳到荆州的古道,东西干线是沿渭水和南河(灵宝到郑州的黄河)去连云港的道。两者构成一个大十字。
战国纵横家,所谓合纵是晋楚合纵(确切讲,是三晋加燕,与楚合纵),所谓连横是齐秦连横,就是围绕这个大十字。
十二、从北方看中国
(一)横着看。自古胡骑南下,长城沿线有若干突破口。(二)竖着看。汉地纵深,从北到南,分三道防线:1. 长城线,2. 黄河线,3. 长江线。
十三、两次大一统
武王克商、周公东征是中国的第一次大一统。秦灭六国和东西周是中国的第二次大一统,还是从陕西征服中国。
历史上的统一,成事者皆以西北伐东南,只有项羽的反秦复楚和朱元璋的反蒙复汉是例外。
十四、金陵王气
南京不能统一北方,不是因为秦始皇把王气镇住了,而是因为中国重心,早期一直在西北,周秦汉唐都是从陕西、山西取天下。北方有个非常广阔的骑射游牧带,时刻威胁着整个中国,离它太近不行,离它太远也不行。宋以来,中国的经济中心不断朝南方转移,但政治中心反而往北挪。
十五、中国版图
中国版图不是一下子形成。种地的安土重迁,不爱主动出击,但骑马的时来袭扰,总得备战应急。你打我,把我裹进去;我打你,又把你裹进去,雪球越滚越大,互为主客。
十六、中国地理经络图
(一)关中五道。(二)关外九道。(三)海路。(四)江路。
十七、历史总是出人意外
历史有连续性,连续性体现为惯性。中国革命,每一段都有每一段的惯性,每一段都被偶然事件打断,充满戏剧性。
十八、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到“打倒列强,打倒军阀”
世界上的各大文明差不多都是农牧互动的结果。农业文明和畜牧文明,缠绕纠结。中国历史是汉族和少数民族共同创造的历史。
革命惯性之一:“走向共和”等于“反清复明”。
十九、第一次内战(北伐战争)
革命惯性之二:军阀割据、南北对抗。
二十、第二次内战(土地革命战争)
当时,参加革命者多为南方人,跟抗战以来不一样。抗战以来的干部,所谓三八式老干部,很多都是北方人。
二一、长征
长征是一次胜利大逃亡,死里逃生、因祸得福。它既摆脱了蒋介石的围追堵截,也摆脱了过去的革命思路。从此,革命从南方转到北方。
二二、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
长征,蒋介石希望,红军和沿途的割据势力互相消耗,有助于他的统一大业。但天不该绝,红军转一大圈,先是从东到西,去《禹贡》梁州,后是从南到北,去《禹贡》雍州,离开的是现代的风水宝地,去的是古代的风水宝地,终于脱离险境。
三国时期,刘备为“帝室之胄”,诸葛亮《隆中对》劝他模仿汉高祖,割据蜀汉,从蜀汉取天下,讲得很好。但付诸实践,他为什么失败了?史念海先生说,一是误用关羽,大意失荆州,不能东出三峡,从荆州北上襄阳、南阳、洛阳,夺天下,被吴国堵在里面,出不来;二是六出祁山,不能越秦岭,向秦川,东出崤函,夺天下,被魏国堵在里面,出不来。
红军重获生机,关键是从四川去了陕北,又从陕北进了山西。
二三、抗日战争
日本灭亡中国路线图:先取东北、华北,然后沿海路和津浦、平汉二线,分三路南下。
蒋介石想隔江而治,不可能,结果是东西对峙。日本占了中国东部的半壁江山,潼关以西未能入,四川未能入。
1937年8—10月,八路军由陕西韩城渡河到山西万荣,以山西为中心,开辟三大根据地:晋察冀根据地(115师,以五台山为中心)、晋绥根据地(120师,以管涔山为中心)和晋冀鲁豫根据地(129师,以太行山、太岳山为中心)。
二四、第三次内战(解放战争)
这场战争是千军万马大会战,但同时也是蒋介石和毛泽东这两位战略决策者之间的大博弈。蒋的方针是“由点来控制线,由线来控制面”,点是城市,线是铁路,基本上是鬼子扫荡的办法。毛的方针是“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敌有生力量”,其战略切割和包围是围绕这个目标,不斤斤于一城一地之得失。
二五、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
中国革命是年轻人的革命,小的十几、二十岁,大点儿三四十岁,短短28年间,身经百战,现在难以想象。
毛泽东《菩萨蛮·黄鹤楼》:“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这是写1927年春的武汉,“四一二”“七一五”之前的武汉,意境苍凉。作者自注说,当时的他,情绪低落,不知如何是好。1927年,他才34岁。他根本想不到,22年后,中国会地覆天翻。
“茫茫九派流中国”,这是长江。“沉沉一线穿南北”,这是铁路。
历史上的大十字,渭水、南河一线是横线,大同、荆州一线是纵线。现代的大十字,长江是横线,京广线是纵线,重心已经偏离,向东移,向南移。
二六、国民党栽在接收上
1945年,日本投降后,鹿死谁手,关键在战后接收。
国难之后,很多人发国难财,国民党成了发财党。
共产党在北方接收,有地利之便。八路军从四川进陕甘宁,从陕甘宁进山西,以山西为中心,向河北、察哈尔、山东、河南、东北扩军,这是古代王者取天下的路线图。
周取天下、秦取天下、汉取天下,莫不如此。
二七、风水轮流转
共产党取天下,大体上是从西到东,从北到南。
占领南京后,毛泽东写下《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说“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与他的《菩萨蛮·黄鹤楼》形成强烈对比。
这样的结果,当初想不到。
解放战争重复了日本占领中国的路线:东北—华北—华南,蒋介石再次退守西南,希望从西南打回老家,像抗战中一样。但这回不一样,他被彻底赶出中国大陆。
二八、历史再次应了司马迁的话
中国革命是一场南北战争。革命从南方到北方,又从北方到南方,转了一大圈儿。
司马迁说“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故禹兴于西羌,汤起于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史记·六国年表》)。辛亥之后,山河破碎,中国的再统一,竟然还是从北方统一南方,再次应了司马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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