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上部 山城11）

派出所所长老黄带着两位陌生警察出现在家里，要石宝玉去所里谈一些事情。凭着本能、警觉和直觉，石宝玉已经猜到这一去肯定凶多吉少。脑子里闪过孤注一掷、鱼死网破的设想。老虎腿五斗橱里有一把匕首，大衣柜里藏着两枚美式手雷，凭着这些武器，他是可以逃脱这三个警察掌握和控制的。石宝玉的手已经拽到了五斗橱的门把手，看着边上忐忑的母亲，石宝玉的心里涌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温情和柔情，心里长叹道：“听天由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死球朝上。”他拍拍母亲的肩膀，轻声说：“妈妈，没事儿，只是去问些情况，很快就回来了。”

走出楼门，一群警察、公安兵和民兵涌上来，将石宝玉按住，戴上手铐，五花大绑。石宝玉的妈妈站在窗前看到这些，眼泪流了出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进了公安局的石宝玉钢口好、椽子硬，任凭警察如何严刑拷打，就是不承认去过西安、见过王五全、到过山村杀人。即使警察给他贴上小胡子、戴上假发让村民、服务员辨认，石宝玉也总是用一种满不在乎和玩世不恭应对。警察拿出他给王五全写的信以及三万块钱还有某个小贼的供词，追问这三万块钱是不是他向山城小贼们索要的，都被他推个干干净净。总之，不管警察问什么，掌握了什么，用什么手段，石宝玉就是铁嘴钢牙，打死也不说。

石宝玉的坚强令审问他的警察们既恨既无奈又很佩服，他们私下议论，那些最坚强、最名声显赫的革命先烈也不过如此。要是生在战争年代，这小子肯定是一个英雄人物，可惜，他生错了年代，只能是一个杀人犯。但是，即使真正的革命先烈，也未必有石宝玉这份坚强，所谓革命先烈的故事，很多都是编出来的。而被这种编出来的故事所洗脑，石宝玉的坚强则是货真价实，令警察头疼。后来，还是平反之后才官复原职的老公安局长王天成老谋深算，用了两招，就将石宝玉撂倒，招供了全部罪行。

王局长的第一招是他告诉石宝玉，要将所有给石宝玉钱的那些兄弟们都抓起来判刑，最少劳教三年；王局长的第二招最阴毒，彻底击溃了石宝玉的抵抗意志，他要以包庇罪将石宝玉的妈妈也抓起来，判刑——石宝玉还不知道，他妈妈那天目睹了儿子的被抓，急火攻心，一头栽倒，得了脑溢血，瘫痪在床，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孝和义是中国老派江湖人物的宗教信仰，也是他们的软肋和命门，从这两个方面下手，即使再强硬的江湖汉子，都会软下来，任人宰割。石宝玉之后，山城江湖社会那些后起之秀们，就再没有谁会有这种宗教信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