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

（借树妖老师图）

行走马路，突然想起这个字，于是联翩而思。

首先想起了《五噫歌》。

一个噫字不足奇，五个噫字惊顶层。一个噫字“噫嘘唏”，五个噫字世为稀。

五噫歌的作者梁鸿，《后汉书》有传。

他的大作是这样的：

陟彼北芒兮，噫！

顾览帝京兮，噫！

宫室崔嵬兮，噫！

人之劬劳兮，噫！

辽辽未央兮，噫！

内容简单，登上洛阳北邙山，一个感叹。俯瞰帝都，又一个感叹。宫室好壮观啊，再一个感叹。这得多少人的辛劳啊，第四个感叹。宫中之人歌舞升平彻夜不息啊，第五个感叹。

此诗一作，广为流传，于是舆情监控报给了汉章帝。汉章帝一看，好诗啊，谁写的？给我抓来。嘲笑我，讽刺我，要你好看。

把梁鸿吓得赶紧逃窜，一溜烟跑到了齐鲁之间，改名易姓。

可见，那时候文章也不敢随便写。

王勃曾为他有一叹：“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

他的时代究竟明不明，我们改天再议，但是梁鸿这个人有意思。

《梁鸿传》记载了几件事。

第一件，梁鸿偿债

鸿爸梁让在王莽时曾任职城门校尉，赐封修远伯。后来死了，梁鸿当时尚年幼，遭遇乱世，用席子卷着给埋葬了。

入太学学习，家贫很节俭，博通群书，不多作文。回去后在上林苑放猪，不小心失火，蔓延到邻家。梁鸿问明损失，把猪全赔人家。那家人却嫌少，梁鸿表示再无余财，愿用劳役偿还，对方同意。他早出晚归很卖力。其他邻居老伯看不过去，一起责备那家人，让把猪还给梁鸿。梁鸿不受，就回乡了。

第二件，梁鸿娶妻

梁鸿因此扬名，好多富豪人家仰慕人品，愿把女儿嫁他，都被拒绝。

同县孟家有位姑娘，长得又胖又丑又黑，力气大得能举起石臼。媒人多次张罗都不中意，三十岁还没嫁出去。

她爸妈问她啥打算，孟姑娘答，“欲得贤如梁伯鸾者。”

听乡亲们一说，梁鸿去下了聘礼。

女方要求用布衣、麻鞋、线筐、纺绩等工具作嫁妆。

出嫁时,好一通梳妆打扮。进门七天，梁鸿不作一言。

孟氏女跪在床前:“听说夫子志行高洁,多少美女不娶。俺也挑选拒绝过若干人。现在到底咋回事？”

梁鸿说，俺想娶一个能过简单生活的人，一起去深山隐居。您这样绫罗绸缎，涂脂抹粉，怕大家不是一路人。

孟氏女一听，哦，这样啊，我那是在考验您，这不还有衣服嘛。马上改发型，换工装，伸手拿起了撮簸箕。

梁鸿一见大喜，这才是我梁鸿的媳妇啊，大家能过一辈子！

当场举行取名仪式。为妻子取名光，字德曜。梁鸿孟光的故事自此流传。

您奇怪，她在娘家没个名字吗？

是的。解放前好多妇女没名字，嫁前称作某氏女，嫁后开始以夫姓加父姓，再加一个“氏”字相称。梁鸿妻子正常被叫梁孟氏。

第三件，梁鸿五噫

过不久，孟光同志就说了，不是说好的隐居避患吗？咋不行动啊。难道要向权势低头了？

这好说。于是就隐居到霸陵山中,你耕田来我织布。平日诵读诗书，弹琴自娱。仰慕古贤，为二十四贤写了赞词。东出函谷关，就写了那么一首五噫歌。接着又畏罪潜逃。

第四件，举案齐眉

在齐鲁之地不久，再次迁移。到了苏州这边，住富豪皋伯通家屋檐下,负责舂米。

每次回家,妻子把饭做好,不敢仰视,把盘子举至齐眉处。

皋伯通一见不得了，一个雇工让媳妇如此敬重,决非凡人。于是把他让住进房里。

梁鸿开始闭门创作，写了十余篇文章。生了病，很沉重，告诉主人：延陵季子将儿子埋在嬴、博两地之间，不把灵柩运回乡里，千万不要让我的儿子护送我的灵柩归葬故乡。

梁鸿死后, 皋伯通等把他埋在那位刺杀庆忌的名士要离坟旁,大家说，一位烈士，一位清高，可以为邻。

埋葬之后,妻子携儿女回了扶风。

有人问，这些事也值得入史吗？

有人答，这些事还不值得入史吗？

噫！

2021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