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我在省城南昌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去中山路步行街派发商业广告是我周末的日常。也就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在那摆摊卖蚊香的芳芳。说是摆摊，其实是没有实体摊子的，有的只是一个拉开拉链的大旅行袋摆在路口，袋内是一盒盒蚊香。那是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发了一天广告的我，坐在芳芳边上的马路牙子上准备休息一下再回校食堂吃饭。见我收工了，她一边麻利地收拾那些摆出来的蚊香，一边递给我一盒蚊香。我的脸立刻红了，尽管我们同在一个路口已经有好些天了，但是从未打过招呼。见我不好意思接，她咯吱咯吱笑起来说：“拿着吧，这个盒子破了也卖不掉了，再说南昌的蚊子可是厉害的很。”
那天我们聊了许多，她自我介绍说自己叫芳芳，就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的芳芳，湖南人，比我要小两岁，身材有些瘦弱但显高挑，肤色有些黝黑但五官很齐整，特别是她很爱笑，笑起来咯吱咯吱的真好听。她说她高考后被南昌某大学录取了，但是家里姐妹多实在穷，骗家里说不读了，和朋友出去打工了。实在不甘心，只有路费的她来到了南昌，希望先入校再考虑学费的问题，然而却不尽如人意。来南昌前，芳芳没有出过县城，到县城也只是因为读高中的缘故，在经历了四处碰壁后，在一个老乡的关照下摆摊卖起了蚊香。我说：“现在超市商场多了去，这蚊香也不好卖吧？”她还是笑着说：“确如你所言，但是也没有办法，我还是很感激这个时候有老乡关照，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老乡多卖一些，我那老乡虽然人长的丑些，但人真的很好。”看到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话，在自己境况如此不尽如人意的时候还能如此爽朗，让我很是羡慕。吃下一口拌粉后，我接着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在那人来人往的街头摆摊不会不好意思？”这样一说，她更来劲了，兴奋地接上我的话说：“这个有什么不好意思呢？又不是去卖身，我不偷不抢，凭劳力吃饭怕什么呢？！劳动光荣！”看到她嘴角上扬、眉宇间的那种自信，又让我羡慕起来。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芳芳先到了路口摆摊，见我出现就忙招呼我过去兴奋地说，晚上去她那吃老家的熏肉。原来她那丑老乡回了趟老家，带来了好多家乡的美味，送给了她一些。芳芳住在录取她的那所大学边上的一条小巷子里，房子是一个带卫生间的单间，又小又暗还很潮湿。进了房间，她招呼我坐在床上，告诉我床头的书可以随便看，就去操持晚饭了。伴着昏暗的灯光，我便翻看起她床头的书来。翻着翻着一张南昌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进入了眼帘，尽管之前她介绍了她高考的情况，看到录取通知书的一刻，我还是震惊了，她那会计专业可是那大学第一流的专业，录取分数线要超过一本线。那一刻，抬头看着在门外走廊里一边做饭一边唱歌的芳芳，我感动的流泪了。
之后，我建议她到大学宿舍去推销蚊香，她担心宿管不让推销，我发挥了我“中老年妇女之友”的优势把我们学校的宿管阿姨一一搞定，先让她在我们学校树立信心，之后我又联系了其他几个学校的兄弟帮忙，让她好好赚了一笔。后面就到了暑假，暑假开始还能偶尔在夜晚里和她在QQ上聊聊，后面再给她发消息就没有回应了。等开学时再到南昌，去她的住处找她，那房子已经换了租客。因为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也就不存在留手机号码之说，之后多次给她的QQ发消息，只是她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过。
去年，升职竞争失败后，爱人陪我去湖南的岳麓山散心。那天上午，我随着游客往岳麓山上走，感觉后面有人戳，当我回头时一女士小声问：“你是拾稻金吗？”我微愣后给予了肯定回答。这女生突然大声说：“你真是拾稻金啊，我看了半天没敢认，我是芳芳，芳芳啊”。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咯吱咯吱笑起来说：“就是那个在南昌中山路卖蚊香的啊！”听见这咯吱咯吱的笑声，我终于想起了是谁了，接上话说：“芳芳啊，这些年跑哪去了？”她不接我的话，而是对着我爱人说：“是你太太吗？真漂亮。”
简单寒暄之后，我们一边爬山一边聊天，我问起她当年消失的原因，才得知她爸爸发生意外去世了，所以她回了老家。等她处理完家里的事情之后，她就去了省会长沙，前面过得很艰难，也没有机会去网吧上网，之后再去的时候已经记不得QQ号和密码了，就这样我们彼此失去了联系。她从家乡到了长沙后，找了一个餐馆做服务员，白天端盘子，晚上在夜宵摊上推销啤酒。可就是再苦再难，她没有放弃学习，她先是自考了大专，后面又自考了本科，专业还是她喜欢的会计专业。拿到学历后，她离开了餐馆找了一份会计的工作，又开始了考证的日子，白天上班，晚上去上课。她说那时候每天都很累，累到站着都会睡着。“这儿，你看到了吗？”她把刘海掀起给我看脑门。“这是我在公交车里困得摔倒磕到头擦伤留下的疤痕。”她一说到自己的糗事又咯吱咯吱地笑。接着又说：“但是上课是我从来不睡的，那可是花了真金白银的啊”说完又咯吱咯吱的大笑。看着一脸灿烂的芳芳，又听到她那咯吱咯吱的笑声，职场失利的阴霾一扫而光。（完）
【作者介绍】拾稻金，江西定南人，赣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江西赣州，工作之余喜好读书、写作，文章散见于一些报刊、杂志和网络；热爱并坚持跑步，已经完成了多场国内马拉松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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