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的财富，几乎都来自“螺蛳壳里做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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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苏中”或者“苏北”，“苏南”的概念要明确不少，这个明确，包括了地理的角度和文化的角度。但很少有人从文化角度去谈论苏南，苏南这个词，往往用来做“经济”的定语，而“文化”的定语，则通常使用“江南”——“苏南经济”“江南文化”。这好像是在提醒我们，“江南”是诗性的，而“苏南”是务实的。

苏南人的确很务实，这也深刻影响乃至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他们文化上的诗性。

经济和文化二者，好像很难分出个轻、重、高、下。有个挺流行的说法，叫“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意思是要燃烧文化的生命力来推动经济的发展；可文化专家们不干，他们觉得经济是基础，文化才是人的终极关照，应该是“经济搭台，文化唱戏”。

到底谁搭台、谁唱戏，也没有引起多大的争论，它们是社会发展的两条腿，左腿抬起的时候，需要右腿来支撑，反之亦然。两腿既不能互相替代，也不能缺少彼此。也是因为互为支撑，我们还可以从一条腿的力量和步态上，基本推断出另一条腿的发展与趋势。

苏南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人们就习惯把苏南等同于“苏锡常”。苏州、无锡、常州三市，也的确表现不凡。苏州自不需言，无锡这个曾经的“小上海”也名声在外，就是排在最后的常州，历史上也曾以“延陵”“兰陵”等名字屡屡出现。而在当下不同版本的“全国城市人均GDP排行榜”上，苏州、无锡都位居前列，常州稍逊一筹，也基本榜上有名。依托于长三角地区的水土丰沃、气候宜人、交通便利，这里从宋代以来就是首富之地，直至于当代，弄改革开放的大潮，一举成为全国经济重镇。以至于苏南不仅有了“经济”，还成了一种“模式”。

何止是经济，苏南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在小中求大、少中求精、简中求进。恰似江南文化中的一句常用俗语，“螺蛳壳里做道场”，单这句话，就可以体察出苏南经济的特征及其发展的内驱力了。

不止于苏州方言，这句话在整个吴语区都在使用。被称为“吴歌”的吴地民谣中，有种流传很多的“十稀奇歌”，其中就有一句：“稀奇、稀奇、真稀奇！……六稀奇，螺蛳壳里做道场……”

螺蛳壳，一个小拇指尖都塞不进去的小物事。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在狭窄、简陋的地方，做成复杂的场面和事情。

苏南狭窄吗？从人均占地面积上看当然狭隘，若是从人均占有资源上看，更是贫瘠：无他，苏南没有一个城市是资源型的。所谓“物产丰富”，不过是指适宜的气候，让此地动植物种类较多，但平均到每个人头上，就根本谈不上“丰富”了。

所以苏南人的财富，几乎都来自“螺蛳壳里做道场”。譬如，“苏工”“苏作”一直为人称道，总共二十四大类的非遗项目，苏州就拥有二十二种。可是，绝大多数非遗工艺的原料产地并不在苏州，当那些木料、石料万里迢迢地运到苏州，数量一定是有限的，且价格也大多是昂贵的。所以苏州匠人需要精打细算，尽可能把每一寸的原料都派上用场。做大件家具截下来的边角料，就做成卯榫，或者笔搁之类的案头小件；要节省用料，就把原本整块的椅背简化为几根线条；因为极尽简约，家具的用料薄细，就促使匠人减少雕花装饰，而代之以器物本身更具气韵的弧度。精工细作、极尽雅致的江南文化，就这样而来。

再说回到苏南经济模式，乡镇企业、家庭作坊，又何尝不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而且苏南人是有经验的。在漫长的时间里，苏南人都要用较少的耕地养活较多的人口，还要上缴更多的赋税，所以苏南人普遍吃苦耐劳、头脑灵活、敢于创新、开放包容，他们不认为经商低人一等，肯在辛劳耕作后再经营副业，对于新兴事物能够敏锐感知，敢于尝试，全年无休。这些都让苏南在资本主义刚刚有点小萌芽的时候，就迅速诞生新兴的市民经济；在现代工业刚刚进入中国的时候，就成为“民族工业摇篮”；在上世纪改革开放之初，率先站在了创业的前列。

用吴方言读这句话的时候，“壳”字因为是入声，说起来短促有力，好像是在强调。那么，除了强调壳内空间的逼仄，是不是还提醒苏南人，其实他们手里有的只是个“壳”？需要用如同做道场一样盛大的意志和努力，让这个壳，变成沉甸甸的“螺蛳”？所以，螺蛳壳里做道场不仅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在无奈和窘迫中努力谋求更好生活的沉着与智慧。这也就是苏南人的智慧，外现于苏南经济，并在渗透传递中，成为苏南人勤劳务实而开放包容的文化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