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跋涉,久久为功,六元政纪之问的话题终于结束了,黄帝又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先附录原文如下:
岐伯曰:昭乎哉问也!夫六气者,行有次,止有位,故常以正月朔日平旦视之,睹其位而知其所在矣。运有余,其至先,运不及,其至后,此天之道,气之常也。运非有余非不足,是谓正岁,其至当其时也。
一、帝曰:善。夫子之言可谓悉矣,然何以明其应乎?
黄帝对岐伯刚才关于厥阴之政的对答颔首称善,同时也是对岐伯关于六元政纪整体对答的颔首称善。
岐伯被黄帝奉为“天师”,是以黄帝尊称其为“夫子”,由于岐伯顺承黄帝“推而次之”的要求,详尽应答了六元政纪的五运和六气问题,是以黄帝不由得赞叹夫子之言真可谓是详尽悉备,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话锋一转,黄帝又将对话带入了新的话题域,五运相承袭,六气相迁转,六元政纪之气化,或者气化运行先天,或者气化运行后天,问题是,如何才能明了气化之运行与先天后天之时机的相应关系呢?亦即如何才能弄清楚气与时的相应关系呢。
二、岐伯曰:昭乎哉问也!
黄帝这个问题问的很有水平,《礼记·学记》讲:“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黄帝在岐伯心目中亦是一位“善问者”,懂得循次而问,而且问的问题还相当关键,是以岐伯不由得敬赞说:此乃如日月博大昭明之问也。
透过黄帝具有洞察力的问题,黄帝在岐伯心目中的地位犹如《诗·大雅·既醉》所讲:“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三、夫六气者,行有次,止有位
“夫”为发语词,黄帝的问题提的有水平,天师岐伯禁不住要发表一段议论之辞。
六元正纪有六政,六政以六气为据,六气有主客加临,客气在上,主气在下,客气为天道,主气为地理。
太虚真元一气,化为阴阳之二,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化为开阖枢之三,阳分有少阳、阳明、太阳,阴分有厥阴、少阴、太阴,合而为六,三阴三阳,在天为气,在地成形,在天为寒暑燥湿风火之六气,在地为木火土金水火之六形。
1.行有次
自客气天道六节之次而言,上下有位,左右有纪,在《素问·六微旨大论》中,岐伯从“因天之序,盛衰之时,移光定位,正立而待之”的角度南面而待之,申明了天道六气的行次之序,其言曰:“故少阳之右,阳明治之;阳明之右,太阳治之;太阳之右,厥阴治之;厥阴之右,少阴治之;少阴之右,太阴治之;太阴之右,少阳治之。”从“移光定位,正立而待之”可知,岐伯遵循的是《素问·生气通天论》中的“天运当以日光明”之法,三阴三阳,在天为气,少阳之上,君火治之,阳明之上,燥气治之,太阳之上,寒气治之,厥阴之上,风气治之,少阴之上,君火治之,太阴之上,湿气治之,则天道六节空间之次如下图所示:
从天运当以日光明的角度看六气司天,也就可以明白黄帝何以会将“太阳之政”作为作为六元正纪的首政来发问了。
自主气地理六步之次而言,《素问·六微旨大论》岐伯讲:“显明之右,君火之位也;君火之右,退行一步,相火治之;复行一步,土气治之;复行一步,金气治之;复行一步,水气治之;复行一步,木气治之;复行一步,君火治之。”三阴三阳在地木火土金水火之六形,厥阴在地为木,少阴在地为君火,太阴在地为土,少阳在地为相火,阳明在地为金,太阳在地为水,如是,地理六步之次如下图所示:
2. 止有位
天道六节之气随岁迁转,六期而环会,《素问·至真要大论》岐伯讲:“时有常位,而气无必也。”时有常位,地理六步主时,如主待客,如如不动,天道六节迁转,如客访主,流行不息,客随主止,故天道六节起止之位当随地理六步起止之位而定。
地理六步主时,初之步,起于大寒止于惊蛰;二之步,起于春分止于立夏;三之步,起于小满止于小暑;四之步,起于大暑止于白露;五之步,起于秋分止于立冬;终之步,起于小雪止于小寒。天道六节加临地理六步起止之位,按照天道六节“天运当以日光明”之法,恰是六元正纪中的“太阳之政”,如下图所示:
四、故常以正月朔日平旦视之,睹其位而知其所在矣。
六元政纪,主气如如不动,客气六岁迁转而环会,欲明气时相应与否,观测时机在正月朔日平旦。“朔日”即日月合朔之日,为每月的初一,月球位于太阳和地球之间,月球和太阳黄经相等,随后逐渐错开,
例如2023癸卯年的正月朔日(1月22日)凌晨“鸡鸣”时分大约2:30左右日月合朔,日躔牛宿,月亮直至“日出”时分8点10分左右才能升于东南方。
“正月朔日”即正月初一,亦即农历新年日,需要注意的是,一般情况下,正月朔日和节气中的“立春日”并非同一日。
平旦的前一时辰是鸡鸣,后一时辰是日出。按照西汉太初历,“平旦”一般是早晨5:00——7:00区间,倘若是在夏至,可于5:05分左右看到太阳从东北方升起,但对于“正月朔日平旦”而言,太阳要到7:20以后才能从东南方微微露头,如此而言,观气之法,当是在正月朔日黎明时分,相当于周朝时的“昧旦”时分,如《诗经·郑风·女曰鸡鸣》:“女曰鸡鸣,士曰昧旦。”
正月朔日平旦黎明时分察视时与气是否相应,这一点问题不大,问题是“睹其位”中的“位”何指呢?又如何“睹”呢?
王冰注曰:“阴之所在,天应以云。阳之所在,天应以清净。自然分布,象见不差。”
马莳注曰:“睹其分布之位,而知其应之所在。”
张介宾注曰:“当于正月朔日平旦视之,以察其阴阳晦明、寒温风气之位而岁候可知。”
张志聪注曰:“睹其司天在泉之定位,则知六气之所在矣。”
高士宗注曰:“观其位,而知气之所在,可以明其应矣。”
黄元御注曰:“月令变更,自此六气递迁,六位迭易,睹其所止之位,而知各气之所在矣。”
王冰和张介宾认为通过睹视平旦时分云气之晦明、气候之寒温、风气之来向来判断时与气是否相应,至于如何站位、面朝何方、如何判断等等,都付诸阙如。
马莳、高士宗、黄元御视域宽广,欲睹六气分步之位,但这根本不可能啊。
正月朔日时当地理六步之初步,在时空限定的前提下,又如何可能去“睹”视地理六步的其它各部情况呢?譬如五之步。
张志聪将视域限定于“司天在泉之定位”,然后再推算出四间气之所在,可是,司天在泉之定位可不是“睹”出来而是推出来的啊。
诸等注释皆不能令人满意。方药中先生讲解为:“根据《内经》'人与天地相应’的指导思想以及“上应五星”观天象以授时察气的基本精神,我们认为这里的'睹其位’,很能是指在每年农历正月初一日黎明时观看北斗星的变化,察看北斗斗杓所指的方位是否应时。”
这里有个问题,黎明时分,天光放亮,天明则星暗,北斗七星隐而不显又如何睹呢?当然,如果将时间放在早晨5:30这个时间,再加月隐夜黑,确实可以“睹”视到北斗七星在北极星的上方,斗柄在东,斗魁在西,北斗七星的斗杓第二颗星“开阳”与“北极星”的连线正好和子午线重合。
如果将本年正月朔日平旦5:30时分北斗方位指向与同时位的历年北斗方位偏离子午线倾斜度数据相对比,确实可以辨明“方位”是否应“时”。但是,这和六气又有何关系呢?北斗指向方位不可能指示出正月朔日的客气加临主气情况啊?况且亦没有文献能支持这种关联性。
但是,方先生提到的“上应五星”观天象以授时察气的基本精神却相当具有启发性,因为岐伯在论述六元正纪司天在泉之概况时确实提到了上应五星的问题,太阳司天之政,上应辰星镇星(水星土星);阳明司天之政,上应太白荧惑(金星火星);少阳司天之政,上应荧惑岁星(火星木星);太阴司天之政,上应镇星辰星(土星水星);少阴司天之政,上应荧惑太白(火星金星);厥阴之政,上应岁星荧惑(木星火星)。
譬如2023癸卯年正月朔日平旦,阳明司天而少阴在泉,上应太白荧惑(金星火星),可是金星和火星比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根本不可能出现于天空之中,又何以睹之呢?再如2022年壬寅年正月朔日平旦,少阳司天而厥阴在泉,上应荧惑岁星(火星木星),5点40分左右火星升于东南,可睹视之,但木星比太阳还要晚出,则无以睹之。
再如2024甲辰年正月朔日平旦(2月10日),太阳寒水司天则太阴湿土在泉,上应辰星镇星(水星土星),水星比太阳先出,可于6:40分睹之于东南地平线,但土星比太阳还要晚出,则无以睹视之。等等。
此等观星术,岐伯本人秘而不传,就算岐伯在《素问·遗篇》中提到的天九星和地九星我们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在《素问·六节藏象论》中,黄帝欲请请教“何谓气”时,岐伯说:“此上帝所秘,先师传之也。”黄帝以前的帝是上帝,上帝秘而不传,恐传非其人,漫泄天宝,黄帝并没有追问如何“睹其位”,故岐伯也没有传授之,或者黄帝本人知道如何睹其位,故没有必要追问之。从历代注家之注释来看,也是茫茫然一头雾水。
不过,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出现了句读错误,“睹其位而知其所在矣”不应该点句号,而应该点逗号,以和“运有余,其至先……”相承接,“睹其位”不是睹的云气晦明,也不是睹得上应五星,而是睹的五运经天之气,岐伯在《素问·五运行大论》中是向黄帝传授过《太始天元册》五气经天情况的。
明日将结合《太始天元册》五气经天的文献来继续参详“运有余,其至先,运不及,其至后,此天之道,气之常也。运非有余非不足,是谓正岁,其至当其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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