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正月初八

今天是正月初八，是打工人正式上班的日子。在孩子他爸送我和纤姑娘奔赴河东的家时，路上的车川流不息，就像奔赴战场的战士似的前仆后继。在走走停停拥堵的街头，我的思绪飞到了二十年前的正月初八。

那一年，我在家待业。正月初一就接到在温州打工的妹妹和她前男友辉哥的电话，说是想找工作必须早点过去。本来是答应他们正月初四就过去的，但是又因为没有出过远门，总想在家多玩几天，便一直拖到正月初八才动身。

那一天一大早，我就怀揣着自己攒了好久的一千块钱坐上了最早一班到荆州的车。到了荆州长途汽车站后，一问到温州的汽车票，竟然高达四百块。心想与辉哥说的平常只要一百八十块相差甚远，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张到武汉的汽车票，准备到武汉去坐火车。

等我坐了近五个小时走走停停不断上下客的汽车到达武汉时，才发现到武昌火车站还要转两趟公交车。于是，我又坐公交车摇了好几个小时才到武昌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我马不停蹄地奔赴售票厅买票，结果买到的票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半的，这趟车不仅是最慢的一班车，而且还是个无座。我至今都记得票价是八十一元钱，当时内心还是感到挺欣慰的，对比那四百块钱的直达汽车票，感觉转火车是值得的。

眼看天就黑了，总不能在火车售票厅熬一晚上吧！又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便在火车站旁边的盒饭摊上买了份最便宜的三元钱的盒饭，胡乱扒了几口，就去找旅店住宿了。由于我不仅带了自己冬天的衣服，还给妹妹他们带的腊鱼腊肉，行李特别重，我也就不敢走太远，便就近找了家旅店入住。那个旅店是按人头收费的，十块钱一个人。那个房间是用木板隔成的，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里面放了两张小床，我和另外三个女孩子一起住。那个床上的被子好大一股臭脚丫子味，熏得我连衣服都没脱，若是可以，我连鞋都不想脱。总之，我一夜都没睡好。现在回想起来，那次住宿是我有生以来住的最差的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住下去的。可能女孩都是天生的话唠吧！我们四个人一见面，就聊起天来。除了我，她们全部是在外面打了好几年工的人了。我不禁怀着侥幸心理想要搭一个伴，结果一问才知道我们四个人都不同路。其中有一个是去北京的，另一个是去上海的，还有一个是去广州的，而我是去温州的。当我们都略感失落时，旅店老板过来问我们有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需要放他那保管时，我心想我带的腊鱼腊肉也挺珍贵的，便告诉他我有腊鱼腊肉。大家伙全笑了，旅店老板说他指的是金银珠宝类的。其中年长点的女孩说我们要是有那物件，哪个还来住这十元旅店啰！旅店老板听了，悻悻然走了。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买了票还剩下的装在棉袄内口袋的八百块钱，不免忐忑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女孩们都各奔东西了。我找了一家可以坐的盒饭摊，买了份三元盒饭，胡乱扒了几口，本想多坐一会儿的，但是摊主来撵人了，她说吃完了就可以走了，不要老坐着凳子妨碍她做生意。那一次，是我第一次见识势利眼的模样。

因为是下午的火车，只能提前两小时进候车室，所以我只好随着乌泱泱的打工人群站在广场排着队。这个队不知道排了有多久，总之我是从上午排到下午，站累了就蹲着，蹲累了就站着，站和蹲交替进行。站就站吧，蹲就蹲吧，反正就当锻炼了。更气人的是，老天爷竟然下起了雨。去买伞吧一是不知道地方，二是自己排了好久的位置又怕别个占了，三是自己的行李这么重，又没人看。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年纪轻，身体素质好，棉袄又厚，淋个雨也没得事。好在，没淋多久，就进入候车室了。

进了候车室后，不知道是自己一看就像没出过门的人还是自己单纯的外表把别人骗了。旁边一位帅哥竟然和我搭讪了，他告诉我他是四川人，在温州一家鞋厂工作很多年了，让我若是找不到工作可以去找他，他可以想办法把我弄进厂，还写了他的电话给我。后来，卖盒饭的来了，他自己买饭的同时也买了一份给我。自尊心极强的我硬是不要，他硬是塞给了我，还讲这是缘分。再后来，因为不是同一节车厢，上车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

上了那个车，我才知道那是最古老的火车了。车上没有空调，坐椅是木条椅，厕所里大便堆成山也没有水冲。虽然厕所里臭气熏天，但是依然有乘客站在里面。因为外面实在太挤了，乘客们都将窗户开到最大来透气。等火车快进站时，乘务员就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喊叫着让靠窗的乘客把窗户关上，说是等下从窗户爬进来的人可以把我们踩死。现在回想起来，那二十八个小时的旅途，虽然我被人夹在过道中间，但是我是丝毫不敢打瞌睡的，因为我还年轻，不想被踩死。

当火车缓缓驶入温州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想坐出租车到辉哥上班的地方的，但是一问票价要一百多块，我只好和在火车上认识的一个小伙子花了五十块钱合伙租了个摩托车过去。到了目的地，为了感谢这个小伙子，我还特意请他吃了一顿饭。

今天又是一年的正月初八，午后，雪落下来了，纷纷扬扬，错错落落，好像暮春时分漫天飞舞的花瓣，非常轻，一点点风，就随着飞扬回旋，在空中聚散离合。

然而，我站在纯粹洁净的雪色中，回想着二十年前的那些过往，感觉曾经的自己也如这飞扬的雪花一般无知无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