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为玉奉献终生的人—忆我的父亲（六）

能工巧匠在南城

原崇文区自清代以来就是手工业作坊聚集区。

民国年间，境内手工业有成衣、丝线、巾帽、靴鞋、皮毛、针线、纸花、刀剪、烟袋、香蜡、笼屉、铁锅、火炉、眼镜、木器等行业。

区内工艺美术产品荟萃，门类齐全，如：绣花、木刻、宫灯、骨雕镶嵌、花丝镶嵌、京花（绢花）、景泰蓝、剧装业、料器、葡萄常、绒鸟、牙雕、玉雕。各行业集聚了许多老艺人和能工巧匠。

您从事过这些行业吗？您认识从事过这些行业的能工巧匠吗？您对这些民间工艺美术作品感兴趣吗？请把您的故事讲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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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父亲给我讲：大叔张儒行是在下头条一个作坊学的抛光，也叫光亮。抛光是制作玉器关键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将制作完成的玉器作品经过抛光后,才是一件完整的作品。抛光过程中，无论制作的多么复杂，犄角旮旯必须抛光到位不能走形，还要保证作品的安全。无论做的仕女人、佛像、花鸟、动物、炉、瓶、花熏、首饰等，都要通过抛光把玉石的天然美展现出来，抛光的好坏直接影响着产品的价值。抛光的最高级别是七级工，北京市玉器厂全厂就两个，行叔就是其中一个。听我父亲说：解放前行叔为了生活还闯过关东，具体详情因时间太久记不太清楚。

听父亲讲：二叔张儒通是在苗德新作坊学的徒。上世纪40年代初太平洋战争爆发，磨玉没有活，二叔到西直门一带找活干，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家。我父亲非常担心着急，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被日本人抓去门头沟煤矿做劳工了。我父亲和三江叔（殷存江）一起几经周折，半年后才找到二叔，那时他已得了肺结核，开始咳血。我父亲看到非常难受，给了管事的些钱，让管事的人给日本人说说，人都吐血了把人给放了。日本人也怕传染更多的人，才让把二叔领回来。二叔的病还是解放后才治好的。二叔在玉器厂通过自己的努力，先后担任鸟组设计、车间主任。作品青玉《长尾鸡一对》、蓝木变石《鸳鸯》现收藏于中国工艺美术馆。1974年我父亲调离玉器厂时，推荐二叔担任玉器厂供销科长，直到退休，妹妹（张靖）接班。上世纪90年代末，当时的中国工艺美术馆馆长赵之硕曾找到玉器厂，愿出五十万元人民币想仿制青玉《长尾鸡》。当时同尺寸的活也就卖四五万元钱人民币，可见二叔的技艺之精湛。可惜当时二叔已退休多年，年事已高，不能从事繁杂的工艺制作，其他人更是无人能做。

这里也说个有关四叔张儒双的小故事。四叔讲：他也是十几岁来的北京，来后在我父亲住处住了一两个月，后来让他去了我父亲好友刘松年（当时青山居的伙计，上世纪70年代青山居经理）哥哥的裁缝店当学徒。刚从农村来什么也不知道，发现城市里灯也不用油就亮，有一天他趁掌柜没在家把灯泡拿了下来（过去的电灯口是别棍的），想看看为什么亮，也没看出来。就用手试了试，结果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掌柜回来看到他躺在地上赶紧把他叫醒大骂，你要是电死了，你哥哥还不把我吃了，把他哥哥叫来，让他走人。心想坏了，连哥来了我闯了祸，工作也没了，回去后少不了一顿揍。我父亲来后知道情况，给人家说了好话，说那我先领回去。四叔想这可坏了。可没想到出了掌柜的门我父亲说四弟我们今天不回家吃饭了，我带你去前门吃烤鸭子。吃完饭还在大栅栏给他买了帽子、鞋子等，四叔说他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回到哥哥中头条的家待了一个多星期，我父亲通过好友刘松年给他哥买了一斤好茶叶，才又回到裁缝店继续当学徒。后来四叔的技术也很棒，在上世纪80年代还当了北京服装五厂的厂长。

知江哥一直和我父亲吃住在一起，俩人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父亲讲：文革时期他在主席台上挨批斗，当时二车间一个姓董的“造反派”上台挨着个摁台上被批斗领导的头，当摁到我父亲时还踢了一脚，知江哥此时就在台下看的清清楚楚，敢怒不敢言，等到晚上都九点多了，做好饭没吃还在等着我父亲回来吃饭。我父亲回来后说自己已吃过饭了，他不相信，抱着我父亲就哭，说“白天的事他都看到了，当时我就在台下，我看着他们打你自己却无能为力，没有办法”。二车间有一大部分工人是原玉器第六合作社的工人他们也看到了白天发生的事，为我父亲不平，也就是在这一天晚上，经查姓董的有一个远房亲戚曾经参加过反动组织“一贯道”，连夜把姓董的抓了起来。

一九八三年总公司分给我父亲一套团结湖的楼房，按规定要交中头条的平房，我父亲找到总公司领导，说了和侄子张知江的关系和感情，领导同意把房子留下给了知江哥。知江哥心灵手巧技术又棒，作品白岫玉《孔雀》、碧玉《长尾鸟》现收藏于中国工艺美术馆，岫玉《仙鹤一对》收录在《玉器图录》中，同时也是全国行业评比获奖作品。 

父亲生前始终不忘家乡的发展和建设，1973年他帮助河北省枣强县找师傅、让北京市玉器厂代培技术工人、买原材料、设备等，成立了枣强县玉器厂，解决了人员就业，帮助了乡亲们脱贫，又增加了县财政收入。同时还为河西店村争取到了免费打深井的指标（村子西边的井），村里还通了电（村里的电线是从马家庄村拉过来的）。

父亲的认真和勤于工作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他1981年获北京工艺美术技师；1986年被命名为二级工艺美术大师；1982年获得北京市工艺美术品总公司先进工作者；1986年获得北京市优秀经营管理者和北京市“五一”劳动奖章；优秀共产党员等称号。

父亲于1989年5月2日突发脑溢血，在北京逝世，永远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热爱的工艺美术行业。父亲去世后工艺美术总品公司领导到家中慰问看望家属，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为父亲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总公司领导王震、王伯华、徐峰、唐克美、张臣杰、等以及工艺美术行业各企业主要领导代表、工艺美术大师代表、亲朋好友、徒弟及家人，有四百多人前来为他送别。我的父亲他热爱党、热爱祖国，实现了入党时的誓言，为党和工艺美术事业贡献了一生。

张知忠  辛丑年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