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样算起来,从小就受到持之以恒刻意训练吃饭的我,對白米飯一往情深的執念是相当深厚了,時間越長,執念越長。
可這樣看似無可撼動的地位,在很早以前就被另一位姑娘征服過,这位姑娘是我在念书时对面床的舍友。
这位姑娘最开始对米饭的热情相较之于我,还是要逊色那么一点点的。我们俩是彼此最忠实的去食堂打饭的二人组合。
姑娘还有一个小巧充满童趣图案的塑料饭盒,偶尔也不带饭盒直接买食堂提供的一次性餐盒盛满饭菜回家。而我每次都是随身必带一个正方体体型的不锈钢钢钵,因为饭量大,一般小型的长方体的扁饭盒根本容不下二两米饭。
我每次带这货出门都很困难,那个时候买的包都是长扁形态的,一般没有正方形框框这样的包,即便有也是容量很小,装不下长方形的书本。于是无论是斜跨的包还是背后的背包,每次都被撑得鼓鼓的,经常走起路来把我烙得慌,每走一步还时不时发出不锈钢金属和身体碰撞的响声,哐啷哐啷的。
我又很不好意思让身边的人听出来这是饭桶在包内乱窜撞击发出的哐当声,所以每走一步都谨小慎微,像贼一样踏着猫步窜来窜去的扭着身体走路,哪种步伐包里的饭盒发出的声音最微弱,就走哪种类型的步子。总之这样的场面,是非常之不堪回首的。
有一次,我的这位最佳食堂搭档临时有事儿没有去食堂打饭,就拜托我帮她一起盛二两米饭回宿舍。我当时脑瓜儿没开窍,一想到米饭就很激动,直接跑到白米饭的窗口让食堂的大婶给我来四两米饭,大婶带着略微奇特的眼神扫了我一眼,然后一勺一勺往我的饭钵里盛。
一勺是一两米饭,盛到三勺的时候,一向令我非常骄傲的饭钵,已经快装满了,大婶在盛最后一勺的时候,只好松松垮垮的舀了小半勺往我的饭钵里小心翼翼的加,终于把我的正方体饭钵给填满了,平平的一钵白米饭。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一只手捧着近半斤的白米饭相当受不住力,这还没有打菜呢。
还是室友姑娘有先见之明,提早料到我双手托着半斤米饭走回宿舍是不会有空余的机会从食堂装菜回去的,所以早早的已经打好了比半斤白米饭价值要高好多倍,而重量却要轻好多倍的菜,在宿舍等着我一起开饭了。
一路上我走得那叫个雄赳赳气昂昂,就是因为在我心里,半斤米饭那可是价值连城。
可惜,最后这交易没能成功,因为人家两位妹子饭盒子里有荤菜,根本不愿意换回不等价的哪怕色泽鲜美的被我视为人间美味的麻婆豆腐。
所以说,等价交换的原则真是贯穿生活的方方面面。从食物的交换,到情感的交换,再到资源的交换,大方向都是如此。
碗里有回锅肉的人,比较容易换来鱼香肉丝;但碗里只有白菜梗的我,换不回来肉末茄子。
估计当时我聪明一点,能领悟这个定律,日后的生活品质也不至于仍然围绕的白米饭周旋。
最佳搭档姑娘在对待米饭的上,显露出对我的绝对辗压,是在非同寻常的至危时刻,才能显示出来的本能。风平浪静之下看不出来的本色,一定要在临危的特殊时刻才能映照出人的本性。
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零八年那場汶川地震,那個兩點多的午後,那千鈞一髮的三兩分鐘,那個不知道有多少幸運的人正思索著要帶錢包還是其他更為貴重的物品一同逃命的時候,我非常悲催的從剛洗完澡的歡快情緒中驚醒,正懷著焦急萬分的逃命心情奮力穿牛仔褲。
一邊看著半開著的寢室門外如潮水一般撤離的人流心急如焚,一邊在眼前浮現著未來數小時本地報紙上可能刊登的某某高校女生為逃命而裸奔並配圖片的新聞的畫面,愣是沒敢裸露著白花花的兩條大腿奪門而逃。
不只是好事,壞事兒也都是成雙成對出現的。我正氣急敗壞的詛咒這該死的褲子,左腳的第二根指頭突然開始瘋狂抽筋,這下剛好把左腿卡在褲筒內,進受阻,卻又不敢往後脫。
後背的冷汗正準備泉湧時,我聽到了自己名字被溫柔呼喚的聲音,轉頭一看,對床向來安靜又不愛湊熱鬧的姑娘一副早就收拾妥當背上垮包一副隨時可以衝出寢室門的狀態,卻正一臉困惑又極其認真的提出了這麼個語驚四座的宏大疑問,“xx啊,嗯,你說我要不要帶飯盒啊?”
千真萬確,這句話我記得比以往背過的任何一首古詩還要精確又持久,此番言論一出,整個人心惶惶的寢室立刻笑翻了天,連我痙攣了的腳趾也被笑得徹底放鬆了。
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在大家窸窸窣窣火急火燎狂奔逃難之際,還能如此鎮定的站在書桌前紋絲不動,惦記著下一頓飯,不帶飯盒就不逃命的姑娘,如此一根筋的用生命熱愛飯盒的姑娘,我至此只碰見過這一個唯一。
時間飛逝,故事裡一鳴驚人的飯盒姑娘,如今已是兒女忽成行。
不知道飯盒姑娘有沒有把她的小半生總結的人生真諦言傳身教給小娃娃。
註定要為人世間愛恨情仇所累一世的你我他,最應該把認真吃飯置頂為頭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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