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鱼肉运为刀俎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劝慰别人安慰别人，都好办，容易过自己劝自己，自己那一关最难过，当局者迷，也就是迷在跳不出自己切身感受的框架里，肉身衍生出的因为置身其中而产生发酵出的各种五味杂陈，是旁观者无法体会领略的。痛是痛在自己身上，忍耐也是自己一分钟一分钟的捱过去的。


从去年疫情爆发开始，不知道未来还有多久，才有可能恢复以前正常的生活秩序，这个秩序包括但不限于国境开放以后的人口自由流动。昨天和朋友谈论到这事儿，大家的态度都不乐观，大家被圈养在一个地方，旅行是一件太麻烦也伤脑筋的事情。朋友大约有四年没回家了，前三年是为了学业没有时间也没有经济成本回家，终于熬出来了，世界范围内爆发新冠疫情，如今整个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不明朗。


朋友的家人天天催促她回家，大家都认为，家以外的地方，都不安全，好多国内的朋友，都觉得国外是一个危机四伏疫情蔓延的疫区，还是回家最安全。朋友说一般是家人不停表达的担忧和牵挂，被亲情这条甜蜜的枷锁牵扯着，另一边是当前的工作生活极其痛苦，当下的日子过得越苦楚，朋友归家之心就越蓬勃。家始终是一个人最后的后援之地，是根据地，是退无可退之时最后的港湾，思乡之情有时候往往不是本身有多么剧烈，而是现实的残酷把人撕裂得落花流水以后，本能想到的退路。


朋友劝并且鼓励她自己的朋友，是很有一套的。两个人基本处在类似的局面中，不过是前后几步之遥的生活际遇之差，晚一两步的总是要向先一两步的人寻求经验得到指引。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似乎也承担起了帮扶在身后跟随自己走同样路子的人，天天自己都已经愁眉苦脸忍无可忍重头再忍的时候，鼓励宽慰身后的那个人，道理张口就来，合情又合理，分析得面面俱到，提点得步步精准。虽然两个人的基本面都类似，大家面临的困局都大同小异，可前面的那个人，自动担当了引路人的角色，有苦楚也不能向身后的那个人抱怨倾诉，否则如何劝慰身后那个需要自己安慰之人。


责任还真是个逼着人不行也得行的无形之物，子女的父母，父母的子女，丈夫的妻子，妻子的丈夫，有多少人是因为置身于关系肩负着责任，所以不得不也必须要挺住，而且得好好的挺住，咬咬牙坚持着，再坚持一阵子，到孩子长大一些就好了，等父母出院就可以松口气了，等家里的另一半找到工作就能缓一缓了。生活不会等人准备好了，才劈头盖脸奉上各种挑战和难关，随时随地的抛下各种应接不暇的际遇，是坎还是沟，都只能迎头而上，上了生活这条贼船，出了港，就只有一个方向超前走，没有回头的路。


朋友一通干脆麻利开导完她的朋友以后，转身向我坦诚，虽然道理她都懂，但忍耐着实是一桩挺痛苦的过程，每一天从醒来以后，都是咬着牙苦撑着，撑到什么时候，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日期指向，连一点儿念想都没有，前路更漫漫又婆娑了，有时间截点的忍耐，该是一件不幸中的幸运之事了。痛苦的过程实在漫长又遥遥无期，让朋友日复一日的渴望回家，归心似箭每天都要不间断重复很多次，家人的催促和焦虑，无形之中是她最后的依仗。用朋友的话说，若不是为了还债，若不是想到肩头还背负着债务，朋友大约早就头也不回的归乡了，再也不过这个令她愁肠寸断的日子。


还能忍住自己的苦闷去安慰劝告旁人，是不是一种强大，哪怕这种强大早就被归纳总结为“旁观者清”，一目了然的清清楚楚的望见局中者的套子的开口在哪里，应该如何才能走出局中的套子。看自己就迷惑了，好似被人施了迷障，看不真切，只能体会到切肤疼痛，犹如被热锅的油煎熬着全身，又找不到出口，让人苦苦涕泪不知所以。忍耐的人有一股静气在，默默的按捺住百万次想要咆哮的冲动，凌驾于情绪之上，自动拂去了那股本能的爆裂冲动，从头一遍一遍规劝自己。


生活这个局，从来都不太讲道理，或者是不理会人自己编造出来安慰自己的那套道理，不会因为努力就注定有回报，不是忍耐久了就意味着希望，最后惨败的结局，当事人是要有愿赌服输的豁达的，颇有一点“但行好事不问前程”的旷达，不能因为可能的失败结局，就止于仍然会带来希望的行动。赌局，不到最后那一刻，下判断都为时过早。当然，人生的赌局，只有一个结果，这是出生就已经命中注定的事实。


犹如朋友，也犹如每一个人，心再忧伤再苦闷，也不得不第二天仍然早起，按部就班的继续忍耐生活加之于的沉重，不得不承受，不得不应对，应付完一天，第二天接着来，就这样轮番打磨一个生命，直到圆润而饱满，亦或干瘪又粗粝，没有人能保证什么，没有人能提前预知结果，天机不可泄露，也可以称作，命就要死死捏在自己手里，其他捏不住的，称之为运。捏住能捏住的，旷达无法操控的运，构成了令人提及会多少有些敬畏的命运。

运会随着命而转吗，不得而知，无法知晓的答案，只能交给时间，也许限定的时间里，也无法给出答案，这也算作是生命里暗藏的玄机吧，秘密之所以令人兴致勃勃的好奇，在于其无法向人展示，这也是其最大的魅力所在。许多人对一眼就望到底的人生，都咂咂嘴表现出不懈，生活就是在不断变化中给人惊喜也给人重击，重击以后有惊喜，惊喜之后又是重击，生活的际遇，大概率趋于均值回归，什么感受都来点，什么调料都加点，砧板上吾为鱼肉运为刀俎的大餐，风味不一，有啥就加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