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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相搏的胆色 善擦屁股的眼色

唐武德年间,宰相中书令萧瑀萧大人实在没想到自己会碰到傅弈这样的硬茬专家,搞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不来台。

傅弈当时的官职是太史令。这个官职在今天大概相当于社科院和科学院的双料院长。傅弈的工作主要是观测天象并且根据星象变化,结合儒家经典阴阳五行来解释或说明相关问题,給皇帝提出报告,简单说就是給皇帝报告,老天爷最近有啥想法需要您了解,老天爷对您最近是不是满意。这个事情现在来看是封建迷信,在古代那个是妥妥的科学,是由儒家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理论做根本指针的。能做太史令的人,不但需要精通儒家经典学说,还得具备深厚天文学知识,在那个年代太史令绝对是国家的首席科学家,权威专家中的权威。

一般来说这样的国家级权威专家除了业务水平高,还得有点眼色,能在皇帝和贵族中间看出个眉眼高低,要不贵族喜欢的东西,你非说老天爷不喜欢就麻烦了。

萧瑀的这个事情就是这样。当时佛教在中国的上流社会,皇室贵族很流行。萧大人自己是佛教的死忠粉。面对这种情况,傅弈原本可以不说话,佛教流行对于他来说属于可说可不说的事情,况且佛教当时已经在上层社会有了很大的信仰者,你贸贸然发言,弄不好得罪很多人。有眼色的专家这个时候一般都会不说话。但是傅弈不一样,傅弈有点认死理。他认为佛教跟儒家基本教义有根本性冲突,所以作为太史令他有责任提出自己的看法。他就不断的給李渊写报告,从佛教历史,佛教基本教义和儒家思想的冲突,从佛教徒行为跟中国传统习俗的矛盾,从佛教流行对国家财政收入的影响等等多方面,多角度阐述自己的观念,提出要大力限制佛教发展。

傅弈的这个报告,李渊发给正部级以上干部讨论,结果只有一个人支持傅弈的观点。在这样的情况下,宰相萧瑀信心满满,要跟傅弈当众辩论,一定得让傅弈心服口服。结果没想到,傅弈毕竟是国家最权威的专家,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把萧大人说的理屈词穷,大庭广众之下下不来台,相当难堪。最后,萧大人双手合十,恶狠狠的对傅弈撂下一句狠话:地狱就是給你这种人准备的。(“地獄所設,正為是人”——《旧唐书 卷79》)

得罪了政府首脑人物,按理说傅弈专家多少应该要收敛一点。你就是不替自己考虑,是不是还得考虑一下将来孩子工作进步呢?那些可都在萧大人手里攥呢。得罪萧大人其实就是一个教训,以后得注意对不对?这才是一个职场专家应该有的成熟是不是?结果,傅弈完全不为所动,还是我行我素的死脑筋。在傅弈的认知里面,他应该是只对自己终生所学的学问负责,其他都不是他要考虑的。没过几天,傅弈就又做了一件惊天大事。

武德年间,太子李建成集团和秦王李世民集团为了争夺皇位明争暗斗。满朝文武大臣,纷纷站队。要么太子,要么秦王,极少数重臣能够置身事外。这个事情搞得李渊很头疼,因为这个事情弄得不好就可能会天下大乱。可偏偏这个时候专家傅弈又来凑热闹。

武德九年五月,太白星白天出现在了关中上空,观察天象的傅弈通过自己的理论知识分析认为: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于是傅弈马上把自己破译的的老天爷密码信息迅速报告李渊。你看傅弈是不是一根筋。当时的皇储之争已经是剑拔弩张杀机四伏,别人躲都躲不及,他却一脑袋扎进去。真的是博了性命也要发声,只要他认为他是对的,对的起自己的生平所学。

问题是,傅弈的这封秘奏差不多得罪了所有人。李渊皇帝老奸巨猾根本不相信傅弈没有后台只是简单的专家解读。太子李建成就不用说了。关键是李世民也很恼火。因为李世民紧锣密鼓进行夺权准备,傅弈的这个秘奏直接让李渊把他看成了幕后黑手,当天李世民就被叫到宫里面,李渊直接把傅弈的秘奏甩给了李世民,看门见山,你小子说吧,是不是你指使的。猝不及防的李世民被搞得方寸大乱,好不容易脱身回家,立刻提前发动了那个惊险万分的玄武门之变,谋夺了皇位。你看看傅弈惹的麻烦大不大。还好,李世民是个明白人,他生怕这以后被刀光血色吓怕了的傅弈不敢再说话。他专门请傅弈吃了一段饭,饭桌上李世民跟傅弈说,你的那封秘奏差点害死我,不过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还是要继续实话实说。

有李世民这样的老板做后台,傅弈那一根筋的认死理的专家性格继续分不清眉眼高低的得罪人。对佛教素有兴趣的李世民在朝堂上跟傅弈展开讨论,他不明白傅弈为什么对佛教流行这么反感。李世民觉得佛教很有道理的,结果傅弈一点不给面子,大庭广众之下侃侃而谈,用他的儒家学问把佛教说了一个一文不值,李世民兴味索然,还得硬着头皮说傅弈说的有道理。

如果傅弈这样的人,是你的朋友大概会相当的讨嫌。没有一点人情世故的圆滑,太刻板,太较真。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大概恰恰需要这样的专家。只对直接的专业领域负责,只讲自己专业领域内的内行话,关键时刻敢说话,绝对不看人眼色的忽悠人。

专家最怕的大概就是向威权,向大人物,向老板,向领导妥协。本来是指望你从专业角度出发提出切实中肯的意见,结果你却揣测上意,先琢磨老板领导是咋想的,然后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套领导老板的想法,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去给大人物当吹鼓手。看上去一本正经的瞎扯淡。等到事情办砸的时候,你再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用自己的深奥专业知识,用别人听不懂的名词告诉大家,这事情跟老板没关系。不是老板错了,是大家对老板的思想理解不够透彻,执行不够坚决。把老板的屁股擦得干干净净。

贞观十三年,傅弈去世。死的时候还要告诫儿孙远离佛法,这个性格真的是一个刚硬的专家,最该有的品格。转头再想想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专家,老之将至的时候,面对后代儿孙会说点啥,会不会说,汝等今日衣食无忧,全靠老夫以毕生所学給人吹喇叭,擦屁股换来的。那些衣食无忧的后代儿孙是该以之为傲,还是深以为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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