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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江南水乡水系的发达，应该不缺好桥，尤其是那种看似心不在焉，却凝结着旺盛创造力的石拱桥。
然而这几年，在杭州周边的乡下，竟然没发现有像样的古桥，直到2017年11月，偶然间行至方前的里井坑，村头一座寂寞的老石桥，突然闯入我的视线里。
古桥仿佛一位不说话的老人，毫不起眼，静静地横卧在小溪上。桥的四周，绿草茵茵，树木茂密。
我站在桥头向前看，全桥并不长，目测估计，不会超出七、八米长。看似简朴粗陋而其貌不扬，没有精美的雕刻，没有栏杆等多余的装饰部件，甚至很少看到加工过的痕迹。只有桥身上一块简陋的石板，依稀可以辨别出它的名字：永春桥。
永春桥就是一座单纯的桥，是从河滩上用寻常的鹅卵石构筑而成，供普通百姓从村子里去农田干活走路用的。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堆砌的鹅卵石之间没有任何的材料加以粘连，完全是依靠大小不等的石块巧妙摆放，互相牵掣，互相形成合力，才形成了圆形的桥洞。
如此简陋的桥梁，却能历经山洪的冲刷，风雨的捶打，并在小溪上屹立不倒，让人不由得对古人的聪明智慧生出敬佩之意。
我站在桥顶，感受着风透背脊的畅快；俯瞰桥下，拱桥边沿生长着一些生命力极强的藤蔓，根须紧紧吸附在拱桥的石缝中，枝条则长长地荡漾在空中；溪水清澈，溪流湍急，潺潺曲折流向山外；两岸草木茂盛，已经看不出古人的路径了。
这些年我去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石拱桥。中国人大概有一种强迫症，或许是来自我们祖先对满月或者类似图形的崇拜。我能从石拱桥那精致讲究的弧线中，感受到工匠们的强迫症，若他不将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圆拱形物体精确地在河面上实现，那他绝不善罢甘休。
北方人造的古桥格局都大，如赵州桥卢沟桥这样的，像一道城墙或者钟鼓楼横在面前，生来便注定要青史留名。南方人造桥重小趣味，像扬州的二十四桥，是连接天与地的尤物，人站在桥上，仿佛就站到戏台子上的感觉，不唱上几句对不起桥下的观众。
永春桥，却和我记忆中老家的那座无名石拱桥一样，明明河道狭窄得几步便可跨过，随意搭几条石板也能实现桥的功能，却偏偏遇上了一个有强迫症的工匠，于是小桥成了水景田埂的搭配，有一些远山、枯树、古村衬着，石料虽拙，倒也有几分大雅的味道。
独立小桥风满袖——只这一句话就能引出满世界的乡情，带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又似曾相识的温馨记忆。
同行的朋友说，石拱桥在磐安一带很常见，每条河上都找得出有模有样、保存完好的。乌岩坑有座风雨桥，连接了方前镇到尚湖镇的古道。
农林村也有三座，分别取名福寿桥、永和桥、永乐桥，全部建造于清末民初。从桥的名字里，就能看出百姓的心愿：永远快乐、永远和美、多福多寿！
如今的石拱桥逐渐走向寂寞和凋零。年轻的村民们坐上飞驰的汽车，匆匆离开儿时生活的村庄，进城讨生活，就这么匆匆地路过，无暇再看它一眼。弃用多年后，桥上长满了荒草，尽管就坐落在村口，却也在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我们来到里井坑时，这里正在发展乡村旅游，许多人都利用节假日离开市区来到乡下休闲旅游，只是人们到乡野里看美景吃美食的同时，鲜有游人驻足留步，欣赏一下永春桥的身影。它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孤寂老人，孤独地站在路边，默默地注视着来往的游人。
可是，乡间游，不走几座这样的老石桥，又怎么好意思说来过乡下了呢！
或许，桥从来就不是没有生命的冷冰冰的建筑物。一个少了好桥的家园，是会稀释那种乡愁的。我始终没有忘却老家那座弯弯如月的石拱桥，横卧在清澈的小河上。“虹桥卧波”，桥在我的记忆中，是那样的清晰，是那样亲切，还时时走进我的梦乡。
小桥拂水柔,灯火入阑珊。
（文章选自玄鸟旗下《心·磐安》之《悠客小镇·乡约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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