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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癞痢头阿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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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8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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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五年冬季征兵,阿三也去参加体检。体检合格,但因出生成份问题政审没能通过,也只好作罢。

    这年冬天,农业学大寨继续,三里湾所在大队也继续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大队组织基干民兵,在民兵连长的带领下,对牛四圩河道进行填埋造田。

    牛四圩是个没有村民居住的圩田,土地属于三里湾。这个圩田一边靠运河,另一边的河道两头已拦起大坝,方便人们进出不再使用船只。

    基干民兵,都是青年男女。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每人一副土笪扁担和一把垦地铁耙。

    工地现场插好红旗,女民兵装担,男民兵挑土,大家干劲十足。阿三挑着空担,走到装担的女民兵身后放下土笪。嗯?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也有两个小酒窝。这不是那天晚上看电影站在他身后的姑娘吗?原来她是东方红生产队的,名叫沈珍珠,与阿三年龄相仿。因为不是一个生产队,相互虽知道姓名,但不十分熟。“啊,是阿三啊!”珍珠倒是很熟悉阿三。她扬起铁耙,垦下一块土装入土笪里,一些碎泥落在土笪边上。“嘿嘿,是我,你叫珍珠吧。”阿三似乎有点害羞,“多装点!多装点!”“多装点?你挑得动啊?慢慢来,百步无轻担的。”阿三挑起一担泥,小跑着走向河边,把两土笪泥倾倒在河里;河水“哗啦”一阵响,河里泛起土黄色的水。

    之后的几天,阿三就和珍珠姑娘搭档,还有其他两位民兵一起装担挑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年轻人有的是精力,朝气蓬勃充满青春活力。有时候,阿三让珍珠休息,自己装担挑土,他看着珍珠圆圆的脸,笑起来像朵太阳花。有时,珍珠挑土阿三装担。农村姑娘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城里小姐。中间休息时间,珍珠姑娘从衣袋里掏出一颗奶油糖递给阿三,“阿三,吃糖。”阿三接过糖,和那年上学时姆妈买的糖一模一样。阿三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那个甜啊,一直甜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阿三那倒挂眉也生动起来。

    有一天,阿三姆妈托人给阿三带来一口信,让他收工后回家一趟。阿三吃好夜饭,急急忙忙回家去了。路上他想,会是什么事呢?是姆妈身体不舒服还是……最近这段时间,姆妈身体确实不太好,经常吃不下饭,瘦弱的身子似秋风中的芦苇,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阿三回到家,姆妈正吃夜饭。所谓夜饭,就是一碗粥,一碗在饭镬子里炖热的冬菜和一碗炒热的豆腐渣,有些地方已炒焦了。冬菜炖了又炖,黑乎乎的。“姆妈,我回来了,啥事啊?”阿三坐在过路里(厨房)那只靠壁桌子对面的凳子上。阿三姆妈看着自己已长大的儿子,说:“今天你二姐来过了,想给你说个对象,你要愿意,哪天夜里有空就去看人(看人:相亲的意思)。”阿三一听,忙说:“看人?我不去,我不想找对象。”“你这孩子,村里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大姑娘都定好亲了。”随阿三姆妈怎么说,阿三就是不愿意。“我走了,夜里还要开会学习语录。”阿三跨出家门,脑海里忽然闪过珍珠的身影。

    牛四圩的那条河填完了,连着被翻垦掉的地,那是一大片。明年春天可种水稻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但阿三姆妈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也常常“胃气痛”。阿三看在眼里,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年前大姐二姐都来过,拿了点小羊肉来。阿三家羊棚里的三只羊,其中一只母羊也快要生了,如果生两只或三只,把其中一只卖了,也可以吃小羊肉。

    过了年,正月半的时候,阿三姆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浑身骨头酸痛不止,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吃了还要呕吐;请了赤脚医生看看,医生也识不出什么毛病,说到城里大医院看看,但阿三姆妈死活不肯。“要死就死在家里!”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阿三既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又要服侍生病的姆妈,原本活泼开朗的年纪,也整天郁郁寡欢。夜里,两位姐姐和姐夫们也来陪夜,整个家都没有一点生气。

    一天,天还没亮,阿三就起床了。这天夜里应该是大姐陪着姆妈的。阿三来到姆妈床前,大姐正打瞌睡。唉,白天劳动,晚上陪夜,这人能不垮吗?大姐被惊醒,看见弟弟阿三站在床前,不禁惊叫:“阿三,你怎么啦?你头上……”头上?阿三下意识地用手摸一下自己的脑袋,嗯,怎么有几块地方光光滑滑的?头发?头发怎么啦?阿三大姐站起来,仔细看看阿三的脑袋。呀!这是怎么啦?这脑袋像个火炉盖(火炉,一种取暖器物,有盖,上面有密密的有规则的小圆孔)。“阿三,你的头发怎么掉成这样了?”说着便抽泣起来。

    阿三拿来镜子一照,双手一哆嗦,“啪”的一声,镜子摔了个粉碎。阿三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嘤嘤地哭,但不敢大声哭出来。床上还躺着一个只有一丝丝气息的姆妈。阿三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竟被一夜“鬼剃头”。

    清明这一天早上,大姐二姐和俩姐夫站在阿三姆妈的床前。阿三坐在床沿上,周围一片静寂,空气沉闷得透不过气来。阿三姆妈拉着阿三的手,嘴唇轻微地动着,那声音似乎从口腔的深处发出来,“阿…三…姆妈要…走…以后就…你…你一个……”姆妈的手软软地垂下去,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上方是一顶破蚊帐,她似要透过这破蚊帐,去看外面的这个世界。

    第二天上午,阿三姆妈的棺材被抬到阿庆下葬的那块地里,周围砌上砖,用石灰粉白,上面盖上小瓦,这就是她过世后住的“小房子”,也算和丈夫阿庆团聚了。

    这天夜里,亲戚朋友和本家族人散去后,阿三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姆妈的灵座前,那两痕倒挂眉似乎再也翘不起来。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的清明雨。雨滴打着房上的瓦片“滴答”作响。阿三站着的地方,有雨水从上面的瓦楞沟里漏下来,滴落在阿三不再一片乌黑的头发上。

……

1.【短篇小说】癞痢头阿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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