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茶一味

    平常生活中，能让人静心的，大约只有茶了。从前喝茶，总带着虚假的噱头，不懂装懂。现在喝茶，随心随性地慢慢体味着，还是不懂，但不装了。像那种讲究的茶楼，把一个沏茶喝茶的小事，做足了功夫，不大能理解。以为喝茶，是在心的。曾在一个陌生的农家，喝过碗茶，粗枝大叶的茶梗沉在碗里，但喝着却是耐人寻味的。以至于记得这些年。只因当时喝茶，以感恩的心。舍茶的人，亦是至诚的心意。故那碗粗糙得可以的茶，便被赋予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从茶室，每每看到禅茶一味的字样，各种大家的书法，裱好镶框，挂于这样那样的茶室茶楼茶屋，总是不解其中味。某一日，某一茶馆。若有若无的佛乐，沏茶的女孩清秀伶俐，于一桌的人中，独独叫了我。端了茶具，引我上楼，进一间清幽的佛堂。东西墙上有字有画，画意深远，字则意深。有古拙的佛案，案上供有佛像和经书、佛珠等七宝。蒲团上盘腿而坐。素昧平生的女孩什么也不说，一曲古筝更加深我的好奇与疑惑。冥冥之中总是相信生命中的一些机缘巧合，一些人，或一些事。女孩一曲毕，沏好茶，问我何所思。第一次，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从下午谈到华灯初上。不是一个轻易就交心倾吐的人，却在她面前，毫不设防。那一天的茶，开启了智慧之门。虽然依然愚痴，但你打开一扇门，看到一道光，便履着走了下去。那些莫名的烦恼也许是被那壶茶荡涤的，也许是那座佛堂淡淡的禅意。后来，再看到禅茶一味那几个字，总是会心。是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的空意，是无无明、亦无无明尽的惬然，是玩味之后的开释，是带着光明的欢欣，是一种看过繁华后的通透。
    喝的是茶，品味的其实是人生。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城市，一直以来都没有归属感。总觉是他乡，总不能把他乡认作故乡。十多年了，朋友总是浅浅地交着，日子总是淡淡地过着，不回顾过往，不憧憬将来。心中觉着，终有一日是要回去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而这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在为回家做准备。人是恋情恋旧的，如我这般敏感的人，总是难以把故乡隔舍放下，就那么在心里揣着，暖着，等着有一天义无反顾。一个城市，十几年的光阴，都没有养熟一个人。或者是因为这个城市里，没有一个可以让你依恋的人。于是在一杯接着一杯的茶味里，你慢慢着啜吸着人生，让日子在杯中沸了又凉。你应该让茶暖心，而不是让心去暖一杯茶。咀嚼茶叶的苦涩，如品味五味杂陈的人生。都尝过了，只剩下清淡。这便是剩下的人生。

    你没有经久地痴迷一件事物。比如喝茶。之前是喝茶止渴，后来品评玩味，再后来还是止渴。这才是生活的本质，透过本质看到内涵，再看本质。正如看花是花，然后非花，然后还是花。其实它本来就是一朵花，你非要从它那儿看到万象。是一个骄傲的人，夭折在一段婚姻里，挣扎，屈从，独立与自由像梦一样。踟蹰而行，艰难深重。可茶还是原来的香气馥郁，只是你喝着有了另一种滋味。成长大约就是，你一直在渴望曾经的生活，那时的无忧无虑。
    生活注定就是没有休止的辗转。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那个城市下着雨，你这儿却下着雪。隔着的除了距离，还有季节。透过厚重的天，我看不清是雾霾，还是氤氲的茶气。而你一个手势，便驱走了冬天的寒冷，春天，真的就不会太久远了。
    墙上那幅画，牡丹正在盛开。像童年摘山茶花的心情。青砖白墙碧瓦的围城里，哪怕一幅画，也是走进生命的途径。于是喝茶，你偶尔会抬头看看四周，看看生命里那些陪伴着的物件，它们终将老去，像你一样。你细数它们的年轮，正如它们盯着你的皱纹。总有人珍视，你看它们的目光轻柔，像害怕触碰的疼痛。它们看你，是怜惜。你说不必。你眉宇间的英气要多于柔弱。内心的开阔，让你不再拘囿于这个城市。你单纯的过活，单纯地吃喝，单纯的泡一杯茶。
    又是茶香冉冉。坐亦禅，行亦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