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不浪漫

今天之前，对于我们的老年生活，一直是这样的画面：满头白发，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泽，透着安静和美好。早晨，小屋四周清脆的鸟语，把我们唤醒，推开窗就能闻到缕缕淡淡的花香。然后先生整理园子，我给他泡杯白茶，旁边挥挥芭蕉扇。夕阳行将西下的时候，坐在门前的小溪边读书看报。

今天读小说《相濡以沫》，击碎了我的梦想，简记如下。

15年前的中午，我45岁。下班后照例斜躺在沙发里，脚架在茶几上，手握着电视遥控器。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着。侧耳听听，不闻锅铲碰触声。拧开厨房门，妻子已瘫软在地，汗湿后背且没了意识。常识告诉我是低血糖，立马把她抱到客厅沙发上，冲了杯葡萄糖水灌下去，时间不长也就醒了。那次妻子小便失禁。

10年前，我50岁。妻子需要做个附件手术，已到微创的极限。她自己请好护工，换好医院的衣裳，套好拖鞋，朝我笑笑，乐呵呵地不像走进手术室而是去赴一场宴会，我知道她这是怕我紧张。看着她已不再年轻的背影，我有一种莫名的心疼。手术从上午7点一直做到下午2点，一同进去的人出来了，晚进去的人也出来了，护工在旁边说很少人这长时间。起先比较镇静，愈到后来我愈惊慌。万一呢，万一该怎么办？好在没有万一。

从手术室出来后，妻子昏睡了两天。我把这段日子录成了视频，以做对生活的纪念，她没看也不让我删，我知道她是不敢看，可也想留下这段经历。后来小偷从窗户入室，偷走了手机，那段生活的见证也就消失了。

眼下我65岁。今天凌晨，妻子在卫生间微弱地喊我，那时我恰好醒着。光着双脚，用跟年龄不相称的步子到奔到她面前，她无力地说拉肚子了。我给她揩好屁股，想搀起来时已没了知觉，身子软绵绵的且脖子以下的后背发硬。不知是年老了还是怎的，就是抱不动，无助的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本能地用力地喊她的名字。喊到第三声时，还好居然有了反应，喃喃地说难受。我连拖带抱的弄到床上，喂了两回葡萄糖水。看她无力，怕她缺盐，又喂了杯淡盐水，她说喝盐水难受，不知是不是盐水的缘故，又吐了两次，然后逐渐平静下来了。

小说把我一直的想象击成齑粉。真实的老年生活，有相依相伴的安静，有儿女回家的温馨，也有病痛以及由此而来的无奈。老去不浪漫，但愿有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