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

两年前的今天，第一次踏足新疆。一天时间驱车千里，从乌鲁木齐赶到可可托海，带着满车的葡萄吃了一路。穿金甲的漫漫黄沙、落梅花的重重关山、独往来的悠悠闲云、边曲中的漠漠残阳，都从大唐的记忆中活了过来。

一年前的今天，又一次进入长安。

今天的游记，究竟要写哪一个？一时间让我很是纠结。

想了很久，将题图留给新疆，文字留给长安。毕竟，它才是心脏。

今天的压题诗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赠萧瑀》。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这首诗的前两句广为流传，十个字，如野火燎原般干脆直接。越是艰难困苦中越能见到真的勇士，从来都是如此。尤其李世民，一生大小战役无数，杀至亲而登大位，刀口上翻滚过来的皇帝，身边还能留有一帮诚臣，实在是难得。

所以，后两句我更觉得他是在写自己。为什么劲草和诚臣能存活下来，那是因为有义和仁的环境，而这个环境的呵护者，便是李世民本人。一个对自己的战马都有着深情厚意的人，凭他的个人魅力将王朝推向顶峰。

去年今日，一大早先去昭陵博物馆学习。和茂陵博物馆其实不在茂陵一样，昭陵博物馆也不在昭陵，而是李勣的墓。和霍去病一样，他也是大唐军力的象征，平东突厥、灭薛延陀、征高句丽，战功赫赫，死后百官送葬，墓仿阴山山势而建。

我总觉得文管部门选择博物馆的地址一定是有小心机的，至少汉武、唐宗，博物馆都最大限度彰显了当时的彪炳。

昭陵博物馆里陈列了许多宝贝，其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各种碑石和墓志铭。书写者许多都耳熟能详，欧阳询、褚遂良、虞世南......，而碑石的主人更是一个个鼎鼎大名，程知节、李靖、房玄龄、尉迟敬德......我们来回走了好几遍，总觉得随时有哪位大人物会突然跳出来，对着我们大喝一声：大唐在此！

博物馆人不多，浸润了许久，感觉自己从外往内都找到了大唐的感觉，于是出发去昭陵。

仿佛是上天的安排，出发时明明天气晴好，盘山路走到一半开始起雾。越往九嵕山上，雾气越大，到最后能见度不到五米，车灯照出去，马上就消失在眼前。我们就像开进入了牛奶池，四周只有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都变得飘渺而轻盈，我们也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大唐的灵魂，太宗文皇帝，天可汗，在一片迷雾中接纳了我们。

昭陵，是唐太宗和长孙皇后的合葬墓，以山为陵，建设期超过100年。很难想象当年是怎样的恢弘气象，如今几乎没有地面建筑了。沿着一级级台阶走向主峰，雾气中隐约出现六块高大的石屏。我知道，那是昭陵六骏，的复制品。

一片朦胧中尽量靠近，拍了一张拳毛蜗的全身像。它和飒露紫，现在都在美国，其余四骏，都在西安碑林。在此之前，它们已经在这里陪伴了主人一千三百年。拳毛蜗据说是黄卷毛，被大家认为很丑，唯有李世民信任它的战斗能力，选为自己的坐骑。最终，它在战斗中身中九箭，战死沙场。仔细数数浮雕上的箭头，果然是九支箭，前中三箭，背中三箭，后中三箭，箭头方向各异，说明战场上流矢如乱雨。好个拳毛蜗，从容不迫，缓步前行，俨然已经有了盛唐风范。

站在六骏当中，仰望九嵕山主峰，一片氤氲的水气环绕山顶，就是不肯揭开它的面纱。也许，有朝一日，六骏会回来的。那时候，一定会是晴空万里。

山上山下还有大量的随葬墓，我们就近参观了韦贵妃墓和长乐公主墓。墓室里没什么留存，唯有带不走的壁画，还在为主人歌之舞之。

是《秦王破阵曲》么？还是《庆善乐》？看那高耸的发环，高挑的蛾眉，鲜艳的腮红，好像是刚刚才妆成上场呢，怎么我们还没听到乐声，一千年就过去了？

有点晕乎乎的下山，一路直奔长安。又一次进入大唐帝都，我们选择去西安博物院，好好学习这座城市的历史沿袭。

在这里，有盛唐长安的模样，纵马挥杆的仕女，婀娜娉婷的舞者，长身肃立的官吏，还有满载而归的胡商。这样的盛世繁华，雍容而不累赘，骄傲而不自倨，华贵且从容，明艳且清芬。犹如一位素手红妆、青丝绿裙的美人，千年一梦，醒来依旧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在众多的照片中，我选择了这张作为我的头像。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与她体形相近（请不要打听鄙人的体重），一方面是爱极了她的表情。就像这个可歌可颂可吟可唱的朝代一样，疾风板荡之中，坚守仁义，最终成就丰满的自信。昂头走过幽谷，睥睨一切的眼神，唐人，当之无愧。

又一次枕着长安月入眠，梦里全是罗裙环佩，叮叮当当环绕着，每一句都在说：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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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2019年8月3日 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