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t. 14
2019
by: 高冷的花脸猫
文：肥皂又白又软
多年之后，他还是一壶酒，一个人，一片林。与十几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还怀着一个精致的玉枕，在月光的映照下,绘满了对她的残想。
他是一个贵公子。
他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国家柱石。而他却整日饮酒作乐，世人皆知他才华横溢，却不知他为何不谋取地位，扬名万里。每每旁人问起，得到的往往是烂醉之后的几句呓语，也就没人愿意再去理睬他了。
是啊，又有谁会去接近一个文绉绉的酒鬼呢？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那一年，他的父亲攻下邺城。
他衣着深色袍服，走在残破的街道上，寒鸦凄厉，满目荒凉，眼中不免有一丝怜悯，看着这片破败的土地，眼神空洞迷离。
直到那名女子出现。
那一刻，他心中的诗酒天地瞬间凝结，寒风凛冽无言，让他的目光再也无法远离那名女子，他想到了洛水河畔，流光华裳步履轻盈的洛河女神。
恍觉黄昏来临，她已经不见了，那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她了。
回了父亲的军营，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是她，她有些憔悴，如河面上漂流的落花，孤苦无依。
正当他准备上前时，二哥出现了，自大哥战死之后，二哥最被父亲看重，每次征战都带着他，现在他突然来了这里……
他退后了一步。
那一晚，帘外星光黯淡，凛风呼啸，没有人知道他心事重重。
一个深秋之日，二哥与她成亲的消息传出来了。
庭院里的木桌孤零，桌上的酒杯凌乱，他在庭院整整呆了一天。
日薄西山，余晖映照在他的脸庞，泛出点点晶莹。
“终究是你赢了……”他饮下杯中陈醪。
二哥成亲之日，他只顾一人喝酒，直到她出现，红色的嫁衣与烛花映衬，推杯换盏。
对啊，二哥才是父亲的宠儿，将来继承父亲爵位的人，他呢，不过是一个酒鬼，写点烂俗诗句的傻子罢了。
酩酊之际，眼角泛起了泪水。他恨二哥，更恨当时的自己，渐渐地，他坠入深渊，他的人生本该是一篇流彩华章，却因为她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那一天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府的，只记得那晚月白风清，室内欢声笑语，天地祥和，人人欢喜。
“太祖崩，嗣位为丞相，魏王。”
秋天的落霜成了冬天初雪的前兆，迎霜而落的还有夏末苟活的败叶，随风发出最后的哀鸣。洛阳城内家家户户祭月庆收，唯有他的府上，才能感觉到秋日的悲凉。
“浮沉……浮沉各异事，会……会合何时谐……”
“无人……无人与我……”
谁都不知道那晚他是怎么睡着的。
二哥上位后，处处对兄弟们施压，他也不例外，只是他常年醉酒，荒淫懈怠，受到的猜忌最少而已，然而坊间多有传闻，说二哥与她感情不睦，更有甚者，有人相传是他垂涎于自己的嫂子。
“三公子，魏王传唤你呢。”
“哦……”他缓缓起身，梳理好头发，多少年了，凌乱的长发才得以梳整。翻找之后，拿出了那件颜色暗淡的灰色袍服。
通往王宫的路格外漫长，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极了池中的落英。每一个人都这样平凡而孤独地活着，前路不为谁而光明，听从命运的指引，一辈子活于尘垢之中，最终消失幻灭，百姓如此，君王亦如此。
到王宫前的那一刻，他叹了一口气，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浮生若梦，可若是一切如梦，人何时才能醒来？
“世人皆称你文采过人，今天就命你以兄弟为题七步成诗，若不能完成……”二哥一脸戏谑，“你难逃一死！”
寒风吹进大殿，编钟叮叮作响，阴暗的风鼓动着盛气凌人的长明灯。
他回忆起儿时的一切，点滴之间，诗韵已成。
文人不会屈服，那股睥睨天下的傲气，即便被尘世磨去棱角，褪去华裳。想到这里，他仿佛又回到了洛水河边，她在那里笑着等他，那里没有喧嚣的市井，没有勾心的权计，只有她在等着他。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近乎呜咽，泪水打湿了灰色袍服，他突然如释重负，又把手覆在面上，发出骇然的笑声。
不觉间，殿外已然天晴，冰雪消融。
最终二哥还是赦免他了，封他为陈王，流放陈地。
她其实早就不在了，二哥上位不久，因故去世。
他不是傻子，因故去世？他冷笑了一声，却已是泪流满面。
临行前，她的遗子找到了他,给了他一个精致的玉枕，她的玉枕。
那一晚，他紧紧抱着玉枕，风扑满怀，雨跳泉涧。
“殿下，陈地到了。”
陈地的阳光格外灿烂，马车内那个慵懒的身影翻了个身，他的怀中搂着玉枕，悬挂的酒壶不停摇摆。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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