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猫爪在上
图：源网络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个乖乖软软的小姑娘。小姑娘伸着白嫩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脊背。
“好软……阿姊阿姊，我也要抱！”
现如今，我已成了一只老猫，还算柔软，只是曾经引以为傲的长须已经折断不少，小姑娘还是摸着我不再光滑的脊背。
“狸奴，快走吧。我要去寻阿姊了。”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我却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彼时她已然转身离去，我亦被她交托的婢女抱着走过一段路了。
“喵！”
我后腿发力，从那婢女的怀中跃出，循着气味向她追去。
她去哪里？
她怎可能找得到她阿姊？
那个疯了的大姑娘，笑起来很温柔的大姑娘，早就死了。
一箭穿心，阿姊死在了阿妹的怀里。
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却还惦记着把偷来的食物塞给她。
她咬掉那些腐烂的、味道不好的部分，把其他最好的留给阿妹——就像还在那些困窘不堪、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一样。
小姑娘和大姑娘家里穷，却还是捡了一只快要病死的狸奴，小心翼翼地养活了。
病好后，我决心要好好保护她们，表明心意的第一步便是送口粮。然而见到我摆在地上的死老鼠后，小姑娘还算镇定，大姑娘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琢磨了许久，我强迫自己理解了她们对死老鼠的不喜欢。后来，我便经常从食肆中讨饭，再叼回家来养她们。
但是后来的某一天，当我再次讨来东西时，却看到大姑娘衣衫不整地倒在离家不远的一条暗巷里。小姑娘跪在旁边，抱着阿姊的手，哭得就像一只找不到母猫的幼崽。
大姑娘疯了。
她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呆坐着什么也不干，有时却又拿着剪刀要自裁。清醒时，她仍然会将我抱到膝上挠下巴；不清醒时，却恨不得拔光我屁股上的毛。
然而大姑娘待自己的阿妹始终极好，就算疯劲上来了，她也舍不得动小姑娘一下，只是将她心疼地搂进怀里，发出一阵阵凄婉的哭声。
“阿南，苦命的阿南……你该怎么活下去呢……”
“阿姊，莫要忧心，”这种时候，小姑娘总会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声音纵然细弱却字字清晰，“总会有法子的，我会找到法子的。”
后来，另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来了家里。
他就是小姑娘找到的法子。
我在走廊中疾驰，上了年纪的猫总比不得年轻时机敏，现在躲开这些急匆匆地脚步就令我费了很大功夫。空气中隐约传来烧焦的味道，我的心也越发焦急。奋力跳上墙头，我终于瞧见了她。
长大了很多的小姑娘，站在熊熊燃烧着的阁楼前，笑得明媚张扬。在她对面的，正是当初那个男人。
“傅景之。太子倒了，你就赢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做梦！！！”
那个男人眉头紧皱，他随意挥了挥手，身后一批人便统统向她围了过去。
“瑛良娣慎言，念在你揭发废太子有功，本王可向父皇求个恩典……”
“哦？这位言而无信狼心狗肺的安王殿下，”她眉眼弯弯，裙摆在火光和浓烟里翩然起舞，娇软的声调仿佛撒娇一般，“您不如，先还我阿姊的命来？”
我向她冲去。
说实话，我并不太懂他们人类。
当初，是这个叫“安王殿下”的男人把我们从又脏又旧的巷子里接了出来。
他对小姑娘格外好，除了吃住，还派人教她诗词歌赋、弹琴跳舞。
他会帮她把被风吹散的鬓发拂至耳后，说话轻柔又体贴。
“阿南是乳名，总归不是个正式的叫法。我另给你取个名字，叫'浮瑛’可好？”
他是这样温柔地看着我的小姑娘，转头却将她送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府上。
那个男人名叫“太子殿下”，而小姑娘的名字成了“良娣”。
彼时，小姑娘用染着蔻丹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肉垫，神色随意中带着点点凉薄，仿佛看透了一切又满不在乎。
“狸奴，这世间断然没有平白得来的好处，你定要记得，下次，他给的东西可莫要去尝啦。这男人装得清明，实则心毒得很。他要用我，害同胞兄长的命呢。”
“不过，只要他能帮我好好护着阿姊，让我做这些阴毒的事，也算不了什么。”
小姑娘很受太子殿下喜爱。
太子殿下的另一个女人非常嫉恨她，每每相遇，那张高傲的脸上总是挂着故作大方的扭曲笑容。其他人喊她“太子妃”。
小姑娘不是软性子，两人明枪暗箭地过了百十招，胜负参半。
后来的某天，大姑娘被带来了东宫。
“是只狸奴！”
我甩开那些人，急急地向火光冲去。
小姑娘走进阁楼里去了，全然不顾安王殿下阴沉的脸色，脱掉伪装后，她目眦欲裂，声声泣血。
“若非你的默许，徐念茹怎会轻易就找到我阿姊的住处还将她带走？我知你并不十分信任我，才故意安排了一场戏，想让我阿姊遇险再特意令人救下她……可我阿姊死了！！！”
我从没听过小姑娘这样的哭声。
烈火吞噬着裙裾，浓烟缭绕，在灼热的温度里，她声嘶力竭地喊——
我阿姊死了！
大姑娘被那位太子妃派人带来了东宫，不知是向她说了什么，又令她发了疯，拿着偷来的食物，哭哭啼啼地想找小妹。
我将小姑娘引来，却正好看到她被一群仆人毒打，小姑娘喝止了他们，急匆匆地向大姑娘跑去。
大姑娘看到阿妹，满身的伤痛便消失了，满是欢喜雀跃的样子。她跌跌撞撞地向阿妹奔来。
“噗——”
“——阿姊！！！”
箭矢穿心的声音和小姑娘惊慌的喊声重叠在一起，大姑娘扑倒在阿妹的怀里，她身后便露出了太子妃端庄秀丽的身影。
太子妃将弓弩递给侍女，以一种从未听过的畅快语调开口。
“啊……还好没让这疯子伤到妹妹，不然，殿下可就要心疼坏了。”
我咆哮着扑了过去，势要挠花她的脸。
后来的后来，小姑娘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终于将毒蛇一样的匕首寸寸没入太子妃的心口。
“徐念茹，杀了人，要偿命啊……”
小姑娘说，她谁都不会放过的。
“您的青落姑娘还妒忌我呢，”她此时的表情同那时无二，在赤色的映衬下更显凄艳，“特意来晚了一步，和徐念茹一样，就等着看我那副哭天抢地的傻样呢。”
“您怎么就没把教我的东西教一教她呢——偷龙转凤、栽赃陷害，这些您教的东西，妾如今可是都学的不错……”
狠厉的神色倏尔在安王殿下的脸上闪过，他压低了声音。
“废太子良娣想必是疯了，如今竟在此自焚、胡话连篇。”他一个手势，立刻有人那处弓箭对准火中的小姑娘。
“本王且送你一程，好成全你与废太子的鹣鲽情深。”
“哈，您急了呢——不过您不妨猜一猜，在您兴冲冲来东宫抄家的时候，端王殿下会在您的安王府里发现什么呢……”
“哧……轰隆隆……”
骤然间，火势冲天去，高楼坍塌，倾作碎故里。
我的小姑娘，明明还有话没说完，却被火海遮住了。
我没管安王殿下惊疑不定的脸色，没管身后人嘈杂的惊呼，没管浓烟和火焰交织的灼热……一如来时那般，直直冲去。
“喵！”
我的小姑娘，让我陪着你吧。
原创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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