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和绝望是人生不可避免的宿命

“虽然这次恋爱表面上的情况是又可悲又可笑的，你必须记住，真正的故事发生在恋爱者本人的灵魂里。”

这句话出自美国天才女作家麦卡勒斯的中篇小说《伤心咖啡馆之歌》，英文名为《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e》，其实Cafe有咖啡馆，小餐馆的意思，根据小说的描述，翻译为小酒馆可能更为合适，但也许译者觉得咖啡馆更具有文艺气息，更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喜好。我在找书的时候发现也有一个译本是《伤心小酒馆之歌》。

麦卡勒斯似乎对孤独有一种执念，她另一部很有名的作品是《心是孤独的猎手》。她以独特的视角，阐述着她理解的孤独。在她的作品中没有常规故事中的俊男美女，而常常是一些很怪诞的角色，发生了一些很荒诞的故事。

《伤心咖啡馆之歌》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沉寂的小镇，甚至说与世隔绝也不为过。整个故事从一开篇，就弥漫着一种忧伤的氛围，把读者紧紧地笼罩在忧伤中，而这忧伤又不是那么浓烈，似乎你想挣脱也还是有办法的。

小镇的很多场景都似曾相识，总让我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某个百无聊赖的午后，我爬到姥姥家的房顶上，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拄在膝盖上，一边摇晃着双腿，一边呆呆地望周围的房子，望着路上偶尔路过的行人，望着泥土路漂浮起来的灰尘，望着灰蓝的天空，望着偶尔飞过的灰色鸽子。我可以坐上很久很久，感到一种和热闹相反的气氛，我知道哥哥姐姐们正在上课，舅舅正在他的房间里酣睡，姥姥则在张罗着一家人的晚饭。对于这样的无聊，小孩子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只能等待，等待其他人走进来划破这寂寞的膜。这个小镇也是这样一种状态，镇上的人们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他们总是在等待着一些新鲜有趣的事发生，对期待中的冲突一直是翘首以盼，只要有一丝信号，他们就会赶紧凑过来，绝不错过任何难得的热闹，因为这是他们孤独的解药。

爱密利亚小姐是这个镇上最富有的人，她体格健壮，比男人还能干，但性格却很孤僻，独自一人生活着。尽管人对她来说唯一的用途就是榨取金钱，也还是有人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那个人就是镇上臭名昭著的混蛋马文马西，他为了她改头换面，可爱密利亚小姐虽然接受了他的求婚，却在婚后对他百般冷落，最终这个男人受不了这样的屈辱，离开了小镇。

而自称爱密利亚小姐远方表哥的李蒙，这个身体畸形的小罗锅来投奔爱密利亚，却得到了她全部的爱。她对他百般宠爱，为了他开心不惜放弃自己的原则。他们开了这家咖啡馆，卖自家酿的酒，镇上的人也愿意在忙碌了一天后来这里聚一聚，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表哥李蒙喜欢热闹。几年后爱密利亚小姐的前夫马文马西回来报复，令人意想不到的神奇事件却却发生了，李蒙表哥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马文马西，每天都跟在他后面，最后还把他接到了爱密利亚小姐的家里来住。

最后在爱密利亚小姐和马文马西的决斗时，李蒙表哥背叛了她，他帮助马文马西打倒了这个对自己百般宠爱的女人，然后两个人把爱密利亚小姐的家洗劫一空后双双离去了。这残酷的背叛彻底击垮了坚强的爱密利亚小姐，她绝望了，她不再对镇上的人们热心，连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三年后，她找人把窗门都钉上了木板，从此一直待在紧闭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爱与被爱的故事，却唯独不是一个相爱的故事。马文马西爱爱密利亚小姐，只得到了羞辱，而爱密利亚小姐爱李蒙表哥，却得到了背叛。

麦卡勒斯对爱情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她认为“首先，爱情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一种共同的经验——不过，说它是共同的经验并不意味着它在有关的两个人身上所引起的反响是同等的。世界有爱者，也有被爱者，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往往，被爱者仅仅是爱者心底平静地蕴积了好久的那种爱情的触发剂。每一个恋爱的人都多少知道这一点。他在灵魂深处感到他的爱恋是一种很孤独的感情。他逐渐体会到一种新的、陌生的孤寂，正是这种发现使他痛苦。因此，对于爱恋者来说只有一件事可做。他必须尽可能深地把他的爱情禁锢在心中；他必须为自己创造一个全然是新的内心世界——一个认真的、奇异的、完全为他所单独拥有的世界。这样的恋爱者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至于被爱者，也可以是任何一种类型的人。被爱的人可能人品很坏，油头滑脑，染有不良恶习。是的，恋爱者也能像别人一样对一切认识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感情的发展。一个顶顶平庸的人可以成为一次沼泽毒罂粟般热烈、狂放、美丽的恋爱的对象。一个好人也能成为一次放荡、堕落的恋爱的触发剂，一个絮絮叨叨的疯子没准能使某人头脑里出现一曲温柔、淳美的牧歌。因此，任何一次恋爱的价值与质量纯粹取决于恋爱者本身。”

“正因如此，我们大多数人都宁愿爱而不愿被爱。被人爱的这种处境，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被爱者惧怕而且憎恨爱者，这也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爱者总是想把他的所爱者剥得连灵魂都裸露出来。爱者疯狂地渴求与被爱者发生任何一种可能的关系，纵使这种经验只能给他自身带来痛苦。”

这就是麦卡勒斯对爱与被爱的解读，她在质疑，我们爱的人是否真的存在？对方很可能只是我们自己内心的映射。爱恋是一种注定孤独的感情，你必须记住，真正的故事发生在恋爱者本人的灵魂里。爱别人是可能得到满足的，但最终火会燃烧殆尽，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旅途。孤独是人的宿命，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改变我们的这个命运。是的，甚至连爱也不能。

虽然我也对麦克勒斯笔下的孤独很是着迷，但对过于沉浸其中还是颇有微词。她营造的世界既真实又虚幻，你似乎觉得这一切是很合理，但好像又不太可能发生，这两段荒谬爱情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证明孤独的必然。

也许正是因为孤独和绝望是人生不可避免的宿命，我们才会永远对爱渴望，勇敢地、努力地去爱，拼了命地想要挣脱这必然的宿命，哪怕只是片刻。片刻即是永恒，这片刻的回忆也许足够让余生不再感到孤独和绝望，至少我们的心曾彼此靠近过、温暖过。

P.S.麦卡勒斯的文笔是很独特的，在小说中她常常与读者对话，类似于旁白引导故事的发展，还蛮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