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华：拉面店的小女孩

拉面店的小女孩

李荣华（盐城）

我偏爱面食，经常在下班后，到单位与家之间的一家拉面店里吃碗拉面，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

这是一对回族夫妻开的面店，她丈夫与顾客说话时，我能听懂他的话。他告诉我，他们是青海人，家乡有许多人凭借回族特色的拉面手艺到全国各地开店谋生。当他们夫妻俩对话时，说的是家乡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尽管，我坐在桌边，等待煮熟的拉面端上桌时，有一段空闲时间，我也有听一听异乡人说话的兴趣，但是，因为语言不通，我无法实现旁听的愿望。

他们有一位可爱的女儿，约四、五岁的年纪。小女孩的头发有些自然卷，面容清秀，像一位电影小明星似的。这家拉面店已开在我们这里多年了，我见证了这家拉面店的成长岁月。随着他们收入的增长，拉面店已重新装璜过两次，店面越来越漂亮，店内越来越干净整洁。而他们的小女儿身穿的花衣裳，也越来越鲜艳了。那别具一格的民族服饰，成为这家拉面店的一大亮点。

小女孩在店里玩耍时，我等待一碗拉面端上桌前的空闲时间，就容易打发了。我也不去费力倾听她父母的对话，我的目光会专注于这位可爱的小女孩身上，欣赏她稚嫩可爱的举止，聆听她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不过，我以欣赏的眼光，注视着她在店内外来回奔跑的样子。而她却对我不屑一顾，她没有瞧我一眼，似乎，我过于普通平凡了，身上缺乏闪光点，没有吸引住她的地方。直到有一次，我帮助了她一回，她才对我重视起来。

一天下班后，我又走进拉面店。我对男主人讲，来一碗牛肉拉面。然后，自取了一双筷子，坐在店内的条桌旁等待。

我很快地发现，今日，店里的气氛有些异常，那活泼的小身影不见了，店内唯有她爸爸一人在默不作声地做事，其实，小女孩与她妈妈都在店里呢，店内还有一个小门，存放面粉的仓库与炒菜的厨房都在里间，从这小门进出。小女孩与她妈妈正在小门口站着。小女孩紧挨她妈妈站着，她低头垂首，明显地，在被她妈妈训话呢。

小女孩具体犯了什么错？她妈妈训话的内容？我一概不知。但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激起我的满腔疼爱。我深深地同情处于困境里的她，为帮她解围，我对她妈妈说到：

“孩子小呢。教训一下就行了。让孩子玩去吧。”

她妈妈望我一眼，我则满脸陪笑，妈像是我的小孙女在她面前犯错了，恳求她原谅呢。

各族人民心连心，忽然，我思维跳跃到过去的年代，想起了这句熟悉的歌词。因为，眼前的情景，就像歌中所唱的那样，尽管我们民族不同，但我们彼此心灵相通，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她母亲给了我面子，采纳了我的建议。并且，她母亲也还我一个友好的微笑，至此，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小女孩如获大赦，她蹦蹦跳跳地从小门口走出来，向大门口奔去。小女孩经过我桌旁时，她近距离地，大大方方地看我一眼，像是要牢记住我这张好人的面孔似的。小女孩乐而忘忧的速度，快如闪电，令我惊讶。

我吃拉面时有一个习惯，即走到店内南墙边摆放的碗柜处，自取一只小碗过来，然后，从桌上辣酱瓶里挖一勺辣酱出来，待辣油流淌干净后，慢慢享用辣酱干。我常来她店里吃拉面，女主人已熟知我的饮食习惯。这时，她吩咐小女孩，为我服务一回。小女孩便去碗柜里取一只小碗来，恭敬地送到我面前。

那时，小女孩个头比餐桌略矮一点，她往桌上摆放小碗时，她双手托举起小碗，使碗高过自己的头顶，同时，她踮起脚尖，努力增加高度。她勉强地将小碗摆放到我面前，但她信心不足，没有立刻放下手里的碗。见此情形，我立刻伸手接过小碗，她才放心地松手。

我们首次合作愉快，我们彼此相视一笑。然后，她高高兴兴地出门去，到门外阳光下的马路边玩耍去了。

从此以后，我再到她家吃拉面时，基本上，小碗都是由小女孩亲手送到我面前餐桌上。我则乐享其成，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位为我服务的童工。这小小年纪的孩子，若是真的生活在我家庭里，我们是不会让她拿碗走动的，我们担心她会跌跤，会摔碗，容易伤着自己。但在拉面店里，人家吃饭时，是自己端碗；干活时，也是一遍遍地端碗送面。大量的练习机会，使得小女孩拿碗走动时，比我家孙女成熟稳当。她端碗行走时，若闲庭信步，态度从容不迫，令人放心。

“你家小孩呢？”

这天，我到她家来吃拉面时，享受惯了的待遇，骤然被取消了。我已在桌边等待多时，却不见那熟悉的小身影出现。于是，我一边到碗柜去，自取小碗，一边向忙碌着扯拉面的店主人问到。

只见此时，店主人像魔术师一般，手里的拉面，在成倍地增长，十条变成二十条，二十条又变成四十条，……。拉面愈拉愈细，数目愈来愈多，拉面似细长的琴弦，在他手指下颤动。这位回族大哥正以勤劳的双手，在青海拉面品牌的“乐器”上，弹奏着一支脱贫致富的幸福歌。

火炉上，不锈钢锅里满是沸腾的开水，而当冷身子的拉面赴汤蹈火地冲进锅里时，沸水变得暂时平静下来。条条拉面，一律下沉到锅底。过一会儿，它们又东山再起，重新浮上水面来。这时，拉面就煮熟啦。

“我女儿回老家了。”

店主人回答到。

“今后，还到我们这里来么？”

我追问到。此时，我发现自己已喜欢上这位小女孩，我希望每次到店里来时，都能见到她活泼可爱的小身影呢。显然，她父亲感受到我真诚的心意，他告诉我说：

“等她爷爷有空时，就送她过来。她也喜欢你们这里呢。”

以后，我再去吃拉面时，又恢复了过去的老样子，自去碗柜里取来一只小碗。但每当这时候，我眼前往往会出现那位小童工的身影，同时，忆起她父亲说的话，盼望着小童工的身影，在我眼前早日出现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半年时间就匆匆过去了。我已渐渐地淡忘了小女孩，我再来店里吃拉面时，我有意地约束自己，避免再向人家父母打听，小女孩何时回来。

一天傍晚，下班后，我又来到拉面店，打算吃碗拉面后再回家。在店门口，我意外地发现，我曾朝思暮想的小童工，又回来了。她头戴彩色的小花帽，身穿漂亮的花裙子，正在店里围着她妈妈转呢。她还记得我么？我决定考验她一下。

“来一碗牛肉拉面。”

我故意提高嗓门对她爸爸喊话。然后，我就到靠近门口的一张空座位上坐下。

不久，熟悉的一幕又再现了。只见，小童工从碗柜拿出一只小碗来，缓缓地，走近我身边。然后，她双手举起小碗，移送到我面前的桌上。真是惊人相似的一幕，美好的昔日时光又重现了。

她长高了，个头已与桌面平齐。她更有力量了，小手稳稳地把握着瓷碗。现在，她无须我的帮助，就能稳稳地将碗放到桌面上。

“你女儿还记得我呢。”

我惊喜地对她爸爸说到。

“嗯，她记性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