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见 桐 花

文│雨亮

梧桐应是北方最寻常不过的树木了。梧桐城市里并不多见，现在只有老旧小区或古街老巷才能见到两三株，甚是寂寥。它们树干粗壮，枝干弯曲杂乱，横七卧八，依空间地理而抽枝散叶，自然生长，无人打理，如这里的住户一般简单粗陋，普通如常。

在我居住的老城小区街道上，就有两株这样的梧桐。每到四月间，桐花满满当当挂满一树，蔚为壮观。深夜，如雪似霞的桐花在暗夜灯光的映衬下份外耀眼夺目。

每每行至此处，总要抬头仰望，数无不尽的桐花就那么肆意悠闲地盛开在夜空，不由人心中喜悦，一种久违的亲和感油然生起。

桐花开于清明时节，花先叶开放，花势壮观。而梧桐树高大伟岸，其花也大，花序顶生枝头。

清明时节最易伤怀，天气晴雨不定，开于清明的桐花高而繁盛，一经风雨便凋零，地面如铺茵被，落英缤纷。花与时节两相辉映，给了中国文人许多感慨和愁绪。

许是应了“家有梧桐栖凤凰”的典故，在家乡，梧桐树最为普遍，也并不稀奇。其离伤之意和文化上的差异并不能阻碍它的生长，庄户人家房前屋后总会种上几株，寓意吉祥如意。

春光四月芳菲尽，桐花满树俏枝头。层层叠叠、如云似雾的桐花，盛开在村庄，院落，巷道，塬畔，矗立在田野沃土迎风起舞。

梧桐生长迅速，三年五年即可成材，因此家家户户都有种植。待到四月初，桐花满树，阔大的树冠肆意伸向天际，整个村庄、院落暗香浮动，掩映在一片云海之中。

我家也栽植梧桐。早几年，前院两侧有七八株吧，困太过密集，主干并不十分粗壮，却也无树堪比。然每年的桐花依旧在开，远远望去，令人赏心悦目。

这些梧桐是父亲去世前栽种的。早春三月，父亲去集市买回几株无枝无叶、光秃秃的桐树苗。这些树苗皮质青绿，主干顺滑，顶端冒出一点嫩芽。母亲就在前院两侧挖了土坑植上，既不去施肥，亦不打理。

第二年，绿皮渐渐变色，表皮泛出灰黑色，纹理粗犷，主干抽出无数枝桠，枝桠上满是硕大无比的绿叶，摸上去柔软细腻，如丝如绵。夏天，摘下一片船形的树叶顶在头上遮阳，宽大的叶片下露出我们稚气未脱的满足感。

梧桐们你挤我挨，象正在发育的孩童，撒了欢地向上生长，有的高达数丈，漫过了二楼的屋顶，有的粗壮墩实，横向抢占地盘。

这些梧桐枝干弯曲，毫无美感，如乡野莽壮的农夫，不修边幅，却齐齐地在清明前后忽如一夜春风来，万花开遍，层林尽染，或纯白如棉，或花紫如霞，一簇簇，一串串，花象风铃，错落有致地荡漾在枝间，使人为之惊艳。

几年后，家中翻新老屋，前院的梧桐砍伐一空，空空荡荡的院子显得空寂落寞。砍下的细枝蔓叶，母亲用来作灶间烧火的木柴，而一抱粗细的主干去掉纵裂干硬的粗皮，被做木匠的表哥为我们家打了几样家俱和新屋的门板，剩下的边角料又订做了四五个矮凳。梧桐树算是派上了新的用场。

梧桐是常见的中草药。味苦，性微寒，其花、叶、皮、根、果古时就有其药用记载。如《本草纲目》记述：“桐叶……主恶蚀疮著阴，皮主五痔，杀三虫。花主傅猪疮，消肿生发。”《药性论》亦言：“治五淋，沐发去头风，生发滋润。”现代医学研究发现泡桐还具有：抗菌消炎，平喘止咳，降压止血，消肿利尿，杀虫生发等作用，还可以治手足癣与烧伤的功效呢。

桐花落后，会结出一粒粒青绿的桐籽，桐籽可榨油，亦用做家具漆，漆面光亮且防水效果好。

不曾想到，梧桐开花也是要经历漫长的孕育，历经冬天的冷寂。当秋天桐叶落尽，枝头上满是稠密的小小的“铃铛”，附带一层绒毛的小豆豆，即是花蕾。花蕾外壳坚硬，抵御风寒，壳里面深藏的便是来年春天开出喇叭形态的桐花了。

凄寒的冬季，那绚丽的或白或紫的桐花就是在这样的料峭寒冬努力地栖息，就为释放那夺人心魄的美丽。当冽冽风起，梧桐的树枝被折断，坚硬的花蕾有的洒落一地，有的依然顽强地挂在枝头。他们顶风冒雪，只为春天而来，开出这繁盛的花朵，续写暮春的多姿多彩。

站在城市的街角，站在花开如瀑的梧桐树下，抬头仰望开满桐花的硕大树冠，不由人心生敬意。

我仿佛看到，家乡的梧桐，耸立云天，高大威严，树冠挺阔。夏日里宽大的叶片密密匝匝铺展到村庄上空，树下浓荫清凉。而我的乡亲，我的亲人，正在三五成群，谈话闲聊，有的斜倚在粗壮的树干下正慵懒地打着盹儿，许是梦见周公了吧。

查阅后发现，“桐花”指的是泡桐花。北方泡桐，玄参科泡桐属落叶乔木，树皮灰色，幼时平滑，老时纵裂；叶卵形，全缘或有浅裂；顶生圆锥花序，花冠钟形或漏斗形。泡桐花一般有白色和紫色两种，开放时正是“或雅洁若雪，或轻紫如雾”。

当春花开遍，“桐花万里丹山路”，桐花则以极强的气势绽放于暮春时节，应和着清明节气。

愿这暮春之花盛开在远方游子的心田。看见桐花，故乡，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