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桑  忙

文│雨亮

认识桑葚，是从鲁迅先生的百草园开始的。

鲁迅在《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诗意般的提到了桑葚：“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

仅仅一句“紫红的桑椹”，便让我浮想联翩，对桑树充满了好奇和神往。春蚕、桑叶、桑葚等与之相关的物体，使我有了进一步了解并与之亲蜜接触的冲动了。

儿时，曾经固执地以为，桑树应出自烟雨空蒙的水墨江南。轻盈盈的女子如花一般盛开在桑园，柔软的春蚕吐丝结成洁白的蚕蛹，光滑轻薄的丝锦轻飘于空中……北方干涸的土地和自然条件怎么会有江南的桑树呢？

看来我是孤陋寡闻了。

我居住的小区对面是家老旧厂区，四面围墙高耸。在厂区后院，一株老桑树高大挺阔，枝叶繁茂，清晨鸟雀在树间叽喳争食。

曾几次要去，却被门卫拦回。我只能远远地站在围墙外看这株老桑树，修长的枝干伸展出高墙。初夏时节，墙头、墙外铺满一层层紫红色的桑葚。

早听闻，远在新丰的妻姐家有片桑园，一亩多地种着几十株桑树，却终未目睹一二。

早几年，果熟季节，妻帮着采摘过几次，认识路线。五月初，趁着假期，先去妻姐的桑园提前打探一番。

过北庄，翻过铁路桥，是新丰地界，进长条村，一路向东。一座座村庄，一片片青黄的麦田，绿油油的菜蔬，麻雀啾啾声啼，蝴蝶翻飞。进入新丰梁赵村，不时有或大或小的桑园映入眼帘。

这些桑园大多种在自家地里，一片桑园，一片麦田，麦田低矮，桑树较高，簇簇拥拥，高高底底，错落有致。

到达村庄，翻过高铁桥，妻姐的桑园在高铁桥下。土路，暖风吹拂，桑园静静的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下。

翠绿的桑园，比在城市看到的老桑树要矮小许多，主干仅一人多高，沿主干四周抽出无数修长的枝条，如女人的秀发。枝条上是一排排、一簇簇如春蚕的桑葚，有的泛白，有的透红，个别的紫黑色。它们紧贴枝干，依偎着桑叶、桑枝。

妻有经验，紫黑色饱满硕大，为熟果，红或白的果实还需再等几日。但我们不能空手而归，遂在园边上采摘些半熟的桑葚。与妻商定，下周再赴桑园，做一回采桑的老农。

一周后，问过妻姐，电话中告知，桑葚已大面积成熟，赶紧回来帮忙。想象着满枝满树的桑葚，我对这次采摘甚是期待。

妻笑称，你要做好思想准备，采桑葚很是辛苦，天刚蒙蒙亮就要起身去地里，在闷热的桑林里一呆就要个把小时。上午十时前装箱运走，由姐夫拉到周边早市去售卖。

入夜，忽如狂风急雨，担心桑园能否经受风雨的侵袭，肯定是要落果的。第二日清晨，风停雨歇，天蓝如洗，空气清新，鸟儿在枝头欢唱。我睡眼迷离，穿过寂静的村庄，迎着第一缕晨光向桑园出发。

入桑园须经过一段百米的土路。午夜的一场急雨，使这段高速桥边的路面泥泞难行，一团一团积水尚未退去。我们踩着松软湿滑的泥浆，亦步亦趋，两只脚费力地一步步向前挪动。

此刻，青翠欲滴的桑园横卧在田野中，桑叶更加碧绿夺目，桑葚透出乌紫的光芒，露水打湿了我们的头发，衣袖，脸颊，但已无暇顾及。

每一株桑树尽情舒展柔美的枝条，绿叶间是那一簇簇酱紫色的桑葚。大多已经熟透，柔软异常，吐露着黝黑的光泽，轻轻一触，桑葚便坠落一地。

季节不等人，要紧赶着时间采摘，稍稍懈怠，熟透的桑葚便会撒落一地，成为鸟雀争抢的美食。

采桑葚，虽不是体力活儿，却也颇费时间和功夫。但见满树的桑葚，有的在低处，须蹲下，仰头采，有的在高处，伸出手先轻轻拉低枝条，一手轻盈采摘。如此反复，上上下下，也是要费些气力。约摸半小时吧，我终于采摘了一篮子。

夏日的太阳暖暖的斜照进桑园，桑园热气蒸腾，湿热难捺，稍一走动，便大汗淋漓。但我们不能停歇，姐夫等着果子去卖呢。约摸九点钟，依着家里五人以及雇佣的两人，我们好不容易采摘了四筐桑葚。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只闻其声不见人，原来是采桑人被这如波的绿色淹没了。妻姐说，这是大哥家种植的桑园。他们家种植了五亩桑园，每到收获季节，往往全家齐动，若人手不够，也要雇佣人手。

在休息的当儿，听到妻姐的不时抱怨。早几年价格尚能接受，现如今种植桑树的人越来越多，桑葚根本卖不上价，倒是有人收购，但价格压得极低。不得已，只能由姐夫走街串巷，或去周边的早市零售。而一旦到了桑葚收获期，每天的采摘量，对于零售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没有办法，采摘下来的桑葚卖不出去，又不好储存，只能生生倒掉。

站在密不透风的桑园里，看着一个个晶莹剔透、饱满圆润的桑葚，我感慨万分，五味杂陈，陷入忧忧的沉思。

目前来看，新丰镇的种桑量已达千亩之多，均是乡亲们自发种植的。农村信息闭塞，果农们各自为政，相互压价，仅靠零售根本无法消化丰收后的果实。

从临潼经济来看，周边无饮料加工厂，如此庞大的数量仅仅依靠零售根本无法实现。虽然目前是市场经济，但政府部门是否可以更多地关注桑农，为其提供更好的农业信息服务，出谋划策，找到适合农村经济发展的致富之路，缓解果实价低，果农忙碌一年却面临无收入的窘境呢？

这次体验式的采桑劳动，让我对乡亲们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他们辛勤劳作，在田间、在地头，用咸湿的汗水浇灌着良田沃野，换来的却是微薄的收入甚至入不敷出。他们默默付出，默默隐忍，只为心中最美的风景，最朴素的愿景。

敬畏劳动，尊重劳动，劳动者最光荣，是我对劳动最深的体会。

遥望来年，面对果实累累的桑园，我似乎看到乡亲们拉家常，畅丰年，洋溢着幸福喜悦以及灿烂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