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之“围城”

 文│雨亮

 

早年拜读过钱钟书的小说《围城》，大抵讲述婚姻和情感的纠葛、彷徨和无解，此状态谓之“围城”，记得最清晰的是书中人物苏文纨的一句话，“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

 

我们生活的这个圈子都似在围城之中，作为个体，你永远无法摆脱围城所给予的无奈和羁绊。情感尚且如此，何况西安出行之“围城”。

 

月初出城回临潼老家，乘公交，一路走走停停，犹如蜗牛。从三府湾客运站坐去县城的班车，至长缨西路，路遇围挡阻隔，昔日的宽展街面被占去大半,好不容易艰难通过。又至西安东大门十里铺，这次堵得水泄不通，密丝合缝，插翅也难飞。在满车人焦灼的等待中，听到前窗司机幽幽地一句调侃，这西安，真成了一座“围城”。

 

必是有着切身体会。接下来他又吐出一句：难怪外地人这样说。原来，西安之“围城”的叫法缘于域外，我一时恍然。那些来自五湖四海，或旅游、或商务、或出差的客人，从陌生到熟识，行程虽然短暂，却切中西安之要害。他们感受到的不是古朴厚重、美景美食、靓丽光影，而是出行之难的身受其苦。这多少带有嘲讽意味的“围城”一词，便堂而皇之地戴在千年古都——西安的头上。

 

“围城”的名号是近来听闻最多，也是最贴切，最恰当，最有意境和令人回味的比喻。

 

古城长安，自古方方正正，气势恢宏的城墙举世闻名，四面包围，仅留高大城门便于车马出行，防御设施不言而喻。当时长安城繁华似锦，人口几近百万之众。然车马只有贵族和上等人士才可享用，进入城廓自然没有阻碍，史迹似乎也未闻“堵”到进退两难、人力所不能及的地步。

 

千年之后，长安城内依旧是唐时街巷，城市格局几乎未曾更改，且不断向外围扩展几十里之遥。这座街巷纵横交织、横平竖直的城市，想来出“行”之畅一定不会太差。

 

然现在人车至少翻过十倍有余，于是交通成为这座城市发展的瓶颈，困扰地方官员，引来百姓调侃。缓堵保畅的现代化科技手段诸如大数据、限行、交警现场整治等，似乎收效并不显著。

 

所谓衣食住行，是生活在这座城市芸芸众生的基本需求。当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之后，最终的“行”却出现问题。眼见乌压压的人流车流，如涛涛洪水汹涌而来，在古城的大街小巷排成行、挤成堆，如蚁般寸寸挪移，甚或纹丝不动之时，城市静止不前，如江河停滞，我们感受到的不是城市的日新月异、朝气蓬勃和西安魅力，而是混乱之中的焦虑、躁动、急迫和崩溃。

 

行，古人依靠车马，多以徒步，如今，城市面积不断扩容，徒步已成奢望。只有锻炼体魄、耋耄老人之外，鲜见徒步而行。现在的时间就是生命和金钱，错过上班时间，非但遭单位扣罚奖金，还会遭至同事玩笑，工作效率低下。而车行不前，任你如何心急火燎也是枉然和徒劳。

 

好在如火如荼的共享单车弥补了缺憾，既强身健体，亦免于拥堵之扰。而此单车仅适用于短途，即十公里之内，再远则体力不支，无法从根本上治愈拥堵之重疾。

 

便捷畅通之“出行”，既节约时间，提高效率，创造财富，亦能身心愉悦，和谐共生。让一座城市动起来，如大江大河，去除浅滩和礁石，才能顺流而下，从容流动，不断碰擦出欢快的水花，创造城市活力和内生动力。

 

李白的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而蜀道之难，皆因山形地势使然，坡陡艰险、山高奇峻，实为自然天成之难。而西安的行路之难，只是因了人为设置障碍之“难”。

 

曾经宽阔平展的街面，人为设置围挡已司空见习惯。西安制造的“围城”，可谓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有的围挡全段，人车在十字绕行分流；有的半程，正行驶中，却见一堵绿墙扑面，令你猝不及防；有的围于一侧，有的双向皆围，只预留窄窄一条通道；有的分布均匀，星星点点，犹如河流之礁石，遇礁则缓则塞。有的围档数月，不见拆移；有的车道刚刚围挡，那边人行道又来凑着热闹，一时间人车混杂，挤挤一堂。车行其间，宛如穿行山间，迂回蜿蜒，险象环生；有的十字街口无来由地突立一座土丘，围拢成圆形，四面车流环绕“山头”徘徊不前。

 

城市街巷似一条随开随合的拉链，拉起、缝合，无休无止，重复劳作，伤痕累累。而一座城市远不止平常生活般随意，以致怨声载道，劳民伤财。执政者须超前谋划，深谋远虑，若不及时积聚整合，围档只会愈来愈多，拥堵必成生活之常态。

 

久居长安，对出行之难感受颇深。每天乘坐公交，不止一次听到司机、乘客对西安出行之难的抱怨，虽是口舌，却是最直接、最基层的心声。那日早高峰，听旁边老妇人说，以前文景路不堵么，另一边接话，修路呢。再看不远处，一台大吊车正在川流不息的街面实施作业，路面占去大半。从前围挡的路面容两车相向而行，今日仅一车错位而过，堵便是必然。再听议论，为何不夜间施工，非要赶时段呢？这是乘客的的疑问，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我们经历了城市的大规模拆迁、改造，城市向外不断扩展，市政基础设施不断完善。西安之“出行”一直在与时俱进，摸索前行。所谓地上噪聒不安，地下机器轰鸣，建造四通八达的地下之城，据说还要继续开挖若干年。

城市地面是与天空、与阳光、与空气，与草木最接近，接触亦最频繁，若厚此薄彼，忽略地上交通发展，或其发展完全让位于地铁，则无法展示城市之壮美和城市之灵魂。

 

很多大城市都面临通行受阻的困惑，作为西北之首的西安也不例外。交通部门做了很多努力，而粗放式的管理模式尚不精细，不到位，如灯时太过延长、标识随意施划、红绿灯过于稠密等。市政方面，昨天刚挖完电网管线填埋，今天拉开又铺设地下污水管网，似乎街面永不消停、永无宁日。

 

“加快新时代前进的步伐”，虽然只是一句口号和标语，似乎过于庞大和虚幻。若从小处来看，出行的快与慢，对于以旅游著称的西安而言，则会极大提升生活质量、城市印象和城市品味，彰显城市魅力。

 

但愿千年长安早日褪去所谓“围城”的冠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