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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排长赴战场报到第一夜,听到包谷地隐隐传来“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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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19 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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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跃齐
原标题:《边关第一夜》
1984年8月2日傍晚,告别盛夏酷热的广西桂林,乘上特别加挂的79次特快列车,经过两天硬座颠簸,又在家乡短暂停留3天后,作为桂林陆军学院新分配到陆军第11军的50名大学生排长之一,我来到云南省麻栗坡县一个紧靠中越边境的苗族山寨——位于崇山峻岭中的弯刀寨报到了,这里临时集结着3个月前刚刚收复者阴山主峰的陆军第11军第31师步兵第93团。
本文作者李跃齐
我和王向东、李国富及我们学院13队两位同学傍晚到团指报到时,团指已开饭完毕,政治处主任汤瑞云交待炊事班临时下面条后,简单给我们介绍了目前的战况:93团已转为第11军战役预备队,任务有四:
一是准备支援老山方向防御作战;二是与步兵第32师一道接防老山阵地;三是担负苗皇帝山进攻作战任务;四是准备完成前指和11军军指赋予的其他任务(后来才知道,这是11军7月17日作战会议的决定,32师部队其实从7月28日夜间就逐步开始与40师交接阵地了)。
介绍完后,操着一口标准津唐口音的汤主任顺便了解起我们的情况来,知道全是地方大学毕业生后,汤主任显得很平静,似乎并没觉得我们与其他军校毕业生有什么不同,也完全没高看我们这些全军第一批本科生一眼。这种态度,当即让还带有些幻想和傲气的我顿觉有几分失落感,开始意识到,这是真正的一线参战部队,我们已经进入前线,完全不可能成为赵蒙生做“镀金梦”了。看来,临离开昆明前,军区副政委史景班在省军区礼堂过道指着我们提出的“让这些学生娃娃从硝烟中起步,在战火里成长”的指示,下面是不折不扣地坚决执行了。
简单吃完面条后,汤主任明确我和滕云(13队学员,家在贵阳)一同分在步兵第1连,分别任1排长和2排长,随后叫来刚在团指开完会的1连指导员说:“老冯,你们1连不是缺干部吗?来,给你分去两个排长,全是大学本科生哦。”随后又转向我们说:“你俩跟着1连指导员,现在就去连队报到。”
者阴山主峰
离开团指时已是黄昏,天慢慢黑下来,我们背上背包,提着脸盆等洗漱用品,跟着指导员和通信员,乘着夜色踏上了去1连的山间公路。
路上,我打量着这个身高不到1.6米却带领连队刚刚完成进攻作战任务的小个子军人,恭敬而又略带紧张地问道:“指导员,连队离团部远吗?这里到阵地有多远?今晚就要上阵地吗?”这个问题,是我当时很想知道的问题。
听我一口的标准国语,指导员仰头看看面前这两个身高都在1.8米以上的排长,他已经感觉到我们内心的紧张了,便用手一指前面灰蒙蒙的山脊,轻淡地说:“连队现在已经从者阴山阵地上撤下来了,7月12日晚连夜机动到弯刀寨,就在前面的公路边,走夜路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了。你们听说过老山吧?我们可能要接防老山阵地。你要问这里到阵地有多远?喏,远处的山顶就是边界线,山那边就是越南了。”
指导员的回答,虽然没有明确距离阵地有多远,但却用一脸的轻松表情暗示着我们:“新兵别紧张……”也在无形中体现出一个我军基层政工干部特有的老辣和干练。
接着,指导员询问了我俩的毕业院校、年龄和家庭等情况,特别核实了我们的本科身份,得知我俩分别来自昆明和贵阳后,指导员自我介绍说:“我叫冯维海,家在成都。你们两个都是城市娃儿,还是工学院毕业的,真正的大学本科生,以前在农村生活过吗?前线的部队现在都住在农村少数民族家中,条件很艰苦,晓不晓得哦?”
由于刚到前线,作战部队的情况还一无所知,对指导员提出的问题,我们无法正面回答,但自己曾在云南的撒尼族村寨中度过了几年童年生活,自认为对云南农村少数民族的生活是完全适应的,所以对于艰苦,心里并不惧怕,来报到之前也是做好心理准备的。
31师收复者阴山资料照
见我俩没回答,指导员接着介绍起连队情况来:“我们营是者阴山主攻营,1连是助攻连。小李,你要去的1排是主攻排,仗打得非常不错,是最先攻上者阴山主峰1250高地的,已经报请上级准备授予者阴山英雄排。战斗中,副连长负重伤,2排长也负伤了,现在在军区总医院住院。1排长因为作战勇敢,指挥有方,现在正随全军英模报告团到全国作报告呢。1排现在由1班长负责,2排现在由4班长负责。你们学生兵这次打仗表现不错,我团5连副连长和2排长都是79年考取军校的城市学生兵,2排长马平已经牺牲,军委准备授予战斗英雄呢。”
指导员介绍完后,走在最后面的通信员得意地插话说:“李排长,莫看你们是工读学校毕业的大学生,我们指导员以前是知青,也是全团最有文化的干部,这次已经是第3次上前线了。”
啊,成都知青?第3次上前线?这不禁让我不由得对眼前这个身高不到1.6米的小个子指导员肃然起敬。但对第3次上前线之说,除了1979年和这次外,另外一次是什么时候呢?这倒使我有些疑惑了。
“小胡,你不懂,李排长是工学院,不是工读学校毕业的,工读学校不能培育大学本科生,是教育失足青年的。”对于自己的经历,指导员未做过多介绍,而是纠正着通信员的口误。其实,来自云南边远山区的彝族通信员,此时还真没搞清楚“工学院”和“工读学校”有什么区别呢。
“指导员,前面就是到连队的岔路口,要上小路了,我走前面吧。”对于通信员的“口误”,我没过多在意,但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打听指导员的经历时,一直走在后面的通信员边说边跳过山间公路边的水沟,跑上了前面的山间小路了。
一听快到连队,我仰头看了看前面黑乎乎的山腰,除了几盏暗红色的灯火零星分布在前面外,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这就是我的连队了。
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约五分钟后,我来到了我的连队——步兵第93团1连。
连队驻扎在半山坡上的弯刀寨中,全连按照1、2、3排和连部的部署,分别住在4家农户里。
我们到达连队时,天已完全黑了,当晚连队外出看电影,各排只留1人守家。指导员把我交给看家的战士,并介绍说:“这是你们新来的李排长,告诉1班长,电影看完后,带上你们排长到连部开会。”
看家的战士是云南玉溪兵,知道来了个新排长,忙接过我的背包,带我上到房东家没有灯光的2楼,借着微弱的夜光,指着一个木架子,用一口浓重的玉溪话说:“李排长,这是原来王排长睡的地方,现在王排长不在,你就睡这点吧。”
者阴山作战结束后步兵第93团1连合影
我转身看了看四周,发现战士们全都睡在地板上,说是地板,其实是用类似柳条的木条编织成的木条板,透过间隙,下面火塘红彤彤的亮光清晰可见。
由于刚到连队,我觉得自己在这些参战老兵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资本可以睡在木架子上,就在旁边打开背包安顿下来。并且,我是铁了心要跟战士睡在一起的。
暂时安顿下来后,我向玉溪兵打听起排里的情况,玉溪兵告诉我说:“我们排打仗时虽然是主翁(攻)排,但仅牺牲1人,加上加强指挥的副连长,全排负伤偶(5)人,共打死越军9人,这是数越南人的尸体数出来的,战后排长立一等功,1班长、3班副立二等功,多名战士立三等功,全排现在还有24人,我们住的这家老乡家是苗族。”
接着,又下楼向我介绍了连队的其他情况和群众纪律,包括现在是在战区,武器随时不离身,看电影都要带上实枪实弹,每天要为房东家打扫卫生、挑水和帮着干些农活,开饭时要给房东一家打饭,等等。
我向玉溪兵打听了一些其他情况后,外出看电影的人员回来了,全排刚回到房东家,玉溪兵就向1班长报告说,新来了一个“馒头”排长。原来,刚才我一直操着标准国语,玉溪兵把我当成北方人了,前线部队对北方兵则统统戏称为“馒头兵”。
本来正准备解散队伍的1班长,听说来了新排长,马上下达口令:“立正!请新排长讲话。”一听让队前讲话,我顿时愣住了,不知道面对这些参战功臣,我该怎么讲?又能讲些什么?好在是晚上,战士们一时并没发现面前这个新排长的窘迫。
“1班长,指导员通知,叫你带上新排长,就是那个工读学校的大学生,马上去连部开会。”就在我正犯愁时,连部通信员来催促了,这无形中也为我解了围。
听到通信员的催促话语,全排战士都有点不解了,“啥子?新排长是从工读学校毕业的?”“工读学校不是管教少年犯的地方吗?啷个毕业了还能当兵?”“还是大学生?”此时,我也顾不上解释,跟上通信员和1班长去在寨子正中间的连部。
连部在一家瑶族老乡家的2楼,昏暗的油灯下,主持支委会的冯指导员操着浓重的成都口音,将我们两个“工读学校”毕业的大学生排长向干部们做了介绍,还特别强调是“大学本科生”,一毕业就是行政22级的排长,然后又向我们介绍了连队其他干部,接着传达了上级指示:
“今天下午到团里开会,师首长说我们11军已开始接防老山阵地,为了确保完成好防御作战任务,师首长决定,明天在者阴山组织骑线点防御作战集训。我们团虽然收复了者阴山,但那是进攻作战,今后可能要转为防御作战,所以,各连主官和新分来的所有干部都要参加这次集训。我们连由于连长刚从苗皇帝山勘察地形回来,明天的集训由我带上四个排长参加。小李,你们两个虽然今晚刚来报到,但上级有要求,同时,也是为了下一步防御作战的需要,赶紧回去做准备。记住,明天需要按照战时要求,个人带上所有武器和装备。另外,你们每个排再带上一名副班长。还有,师里通知最近越南特工活动很猖獗,上个月竟然渗透进边境20多公里来,炸毁了我们军区前指的辛柏林炮位雷达。要我们一线部队都要加强夜间的岗哨警戒,严防越军特工偷袭。”
支委会结束,我回到排里时,全排已休息了,1班长明确由1班副跟随我上者阴山参加集训,武器装备明早准备也来得及,让我早点休息,并交待了今晚的口令。说完,也不洗漱便休息了。
看全排都已休息,我想自己今早从开远出发到现在,已经16个多小时了都没松口气,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便来到楼下房东家门前的空坝子中,想找点水洗漱一下自己这张风尘仆仆但充满青春气息的脸蛋。
见我在找什么东西,突然,房东家包谷地里冒出一个个子瘦高的战士,持着五六式冲锋枪冲到我跟前,一看是生人,马上打开枪栓保险,操着陕南口音警惕地问道:“口令?”我回复口令后,战士仍警惕地盘问着:“你是哪个连的?到我们排来做甚?”“我是新来的排长,想找点水洗洗脸脚。”“你就是那个工读学校毕业的馒头排长?我是今晚的哨兵,排长,你要洗脸?水缸在门口,我给你打水吧。排长,老实说,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洗脚了,主要是晚上没热水,洗了脚会疼的。”
没热水不要紧,在桂林陆军学院时我已经习惯了洗冷水澡。简单洗漱完后,我想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也许是刚到连队吧,心里想着这就是边境前线了,躺在铺上的我尽管很累很累,但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耳朵还老是警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少有的。
在床铺上折腾半天,觉得实在是睡不着了,我干脆起来到楼下去方便,顺便又和哨兵聊起来。本该换班的哨兵告诉我,他叫张双富,来自陕西太白县,1968年4月出生,1983年底因为实在不想上学了,在家乡是乡干部的父亲就让他入伍到部队来,刚满16岁就参加了者阴山作战(这也是至今为止我遇到的最年轻的参战战士),还说自己的理想是考军校,希望今后我能帮助并多辅导他。
者阴山主峰远眺
我和哨兵就这样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进入到下半夜,天开始慢慢起雾了。
突然,房东家下面的包谷地里远远传来隐隐的“沙沙”声和喘息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粗壮……
有情况!我顿时紧张,与哨兵眼神一对视,两人首先想到的是:“越南特工!”对于越南特工,其战斗力和杀伤力可是前线官兵不得不高度重视和认真防备的,指导员在支委会上也交待过。哨兵马上提起五六式,打开保险,我也警惕地紧盯着包谷地,思忖着要不要叫醒全排?
“排长,那是咱排的哨位,我现在没在哨位上,万一有情况咋办?要不我下去看看?”哨兵说着就要出去,我一把按住哨兵的肩膀:“等等,把枪给我,你上楼再拿支枪来,我们一起去。”由于我是夜晚才来报到的,排里的武器摆放在什么地方还不清楚,只能叫哨兵去取武器了。“也好,我再叫醒下一班的哨兵,也该交班了。”
很快,哨兵叫醒了玉溪兵,两人各提着一支五六式来到我面前,玉溪兵还递给我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排长,拿着,这是安徽(钢盔)”。
此时身边有了两个参战老兵,让我心里增加了几分底气,我按照陆院教员教过的步哨战术,对3人简单进行了分工,由玉溪兵在房东家墙角处担任警戒,我和哨兵下去查看情况。
玉溪兵就位后,我和哨兵一头钻进已笼罩在薄雾中的包谷地里,朝着喘息声粗重的地方悄悄摸去。此刻,那喘息声好像并未察觉我们的到来,依就毫无防备地继续喘息着,依然不停地弄出着“沙沙”声……
“啊,是水牛。”等我们靠近后,才发觉虚惊一场,原来这是房东家刚买回来的水牛在吃草呢。
“情况”解除后,已进入下半夜,经过上半夜的紧张折腾,下半夜我实在太困,总算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实很沉。
早上,战士们起来后,见我仍在熟睡,都说:“新排长不错,上了战场一点都不紧张。”这话不知是表扬还是批评,紧不紧张我也没多想,只是打开木窗门一看,只见窗外雾茫茫一片,整个弯刀寨,不,应该说是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这迷茫浓雾中了,那雾大得能见度连2米都不到,在这样的雾天中,连队按惯例是不出早操的。
1班长还告诉我,攻打者阴山的那天,雾比这天还大,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如果不是大雾天,者阴山也不会打得这样艰难,伤亡也不会这样大的。
难忘的边关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早餐后,我带上1班副,跟随指导员搭乘团里派来的军车,向笼罩在大雾之中的者阴山进发。
远方的边境线上,不时响起隆隆的炮声。我想:今天是要走向真正的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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