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不确定性和军事化威胁 | 国政学人

竞争、不确定性和军事化威胁

作者：Douglas B. Atkinson 萨尔兹堡大学博士后研究助理；Joshua Jackson 佐治亚大学国际事务系教授；George W. Williford 佐治亚大学国际事务系博士生。

来源：Douglas B Atkinson, Joshua Jackson, George W Williford, Rivalry, Uncertainty, and Militarized Compellent Threats, Journal of Global Security Studies, Volume 6, Issue 1, March 2021, ogz079, https://doi.org/10.1093/jogss/ogz079

导读

从讨价还价的角度来看，竞争的行为是令人费解的：持续使用威胁对于解决长期竞争的作用很小，同时带来了相当大的风险和成本。那么，缘何竞争双方选择周期性地进行军事化行动？

由于竞争涉及到代价高昂的时间和资源投资成本，国家在可能的情况下会尽量终止竞争。本文认为，在敌对竞争关系中，在战争成本变化不确定的时期，国家会选择军事化行动，或威胁使用武力。通过威胁使用军事力量来试探对方持续竞争的能力。关于竞争的研究多集中在解释为何形成竞争、哪些因素能促进和平。但是为什么某些国家会突然对其竞争对手采取军事化行动？本文认为，该问题的答案应从不确定性时期中寻找。

本文提出存在三个因素导致对竞争对手承担继续竞争的成本的能力产生质疑：领导层的变化、相对实力的迅速转变、新对手的加入。文章使用来自军事化驱逐威胁（MCT）数据集的数据来检验论点。结果表明，在不确定的条件下，竞争对手确实最有可能发出强制性的威胁。

首先，本文提出的理论提供了一种根植于敌对关系本身变化的动态理解，同时可以为解释外源性冲击或结构性条件变化对竞争对手行为的可能影响提供基础。其次，本文为解释维持代价高昂且效率低下的竞争的决定提供了理论基础。第三，本文扩展了“利用讨价还价理论对竞争过程进行描述”的逻辑，以更好地理解竞争对手何时以及为何使用军事化威胁。提供了一个关于竞争过程的框架，整合了当前关于竞争起始、维持和终止的研究。

摘要

关于竞争的研究多集中在探究其如何开始和结束，但很少有对于竞争是如何长期维持的解释，也并未提及是通过什么机制以维持竞争。本文认为竞争的持续并不是因无法终止而被动形成的。竞争的持续是因为对对方底线的不确定，因此通过发出威胁，迫使对方国家在根本问题上做出让步，试探对方底线以消除这种不确定性。因此，竞争的维持是出于双方有意识地决定继续竞争，以避免做出让步。

我们对于竞争对手和威胁了解多少？

此前关于竞争的研究认为竞争是一个过程，将其划分为开始、成熟、停滞和终止等阶段，并探究各阶段形成的原因。此前的诸多研究共同表明，在不确定的时期，随着敌对国家不断收集有关对方承担持续竞争成本能力的信息，军事冲突发生的可能性会增加。然而，相对实力和决心的不确定性可能发生在整个竞争过程中的不同时刻。各国如何应对竞争中的这些不确定时刻还有待研究。

讨价还价、决心和维持竞争

当国家被锁定在竞争中，会反复进行敌对的互动，这将迫使国家花费大量资源来在竞争中获胜。由于沉没成本的存在，国家只有在得到满意的权力分配以填补其付出的代价时，才会退出竞争。

当国家在一个问题上讨价还价时，会试图了解对方的两个信息：能力和在竞争中消耗资源的决心或意愿。由于竞争双方都会一再表明“对手无法迫使自己做出让步”，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获取的信息是没有意义的。

信息问题的产生有两个来源：相对实力的变化和国家承担竞争成本的意愿的变化。本文认为，相较而言竞争对手更有可能无法确定彼此的决心。能力是由有形的因素决定的，是可观察的难以在短时间内改变的，而意愿可能激增或骤减。

当一个国家怀疑对手可能不再愿意承担竞争的成本时，就有动力通过强迫性威胁发出信号，向对方展示自己承担竞争成本的意愿和能力，迫使对方做出让步并终止竞争。

若这一论点成立，那么在竞争中威胁和使用武力的发生，是因为一个国家希望消除其愿意承担的成本的不确定性，以获得对争议问题的理想分配。这不仅仅是由于造成竞争的结构性条件尚存或竞争未能终止的问题。

本文理论预测，当竞争中出现不确定性时，对手会积极尝试发出信号，表明他们仍致力于通过采取旨在改变与对手的现存关系的军事行动以获得所期望的问题分配。识别这种行为的实例是困难的，因为威胁或使用武力的目的可能是为了维护现状，而不是积极煽动与对手国家的紧张关系。在竞争中，国家可能会进行威慑性的威胁行为，以劝阻对手试图改变相关问题的分配。

相比之下，强迫性威胁是指那些旨在积极说服对手改变其行为并违背其意愿改变现状的威胁行为。尽管威慑性威胁可能代表了对对手攻击性行为的反应，但强迫性威胁表明了改变现状的明确企图。本文集中关注有代价的有决心信号的强迫性威胁。

本文提出三个可能会导致敌对国家承担持续竞争成本的相对意愿出现不确定的因素：

（1）相对权力的转移；（2）领导层的变化；（3）竞争参与者的数量。从这些因素中得出一系列假说。

假设一是与争端双方之间相对的军事能力有关。虽然能力的变化不太可能产生不确定性（因为大多数实力的变化可以被对手监测到），但权力分配的变化可能导致不确定性，如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一个相对实力变弱的国家在冲突中将面临更高的成本。

无论相对衰落的国家与竞争国的实力对比如何，其相对实力的下降将使他们无法以与权力转移发生前相同的成本获得所期望的权力分配。当权力对比的程度达到了弱国与强国之间开战的程度时，竞争就有可能结束。因此，相对获益的国家有动力向对手国家传递讯息，以期引导处于劣势的国家重新评估其维持竞争的意愿。

H1：一个国家在权力对比占优时，更有可能向对手发出强迫性威胁。

假设二是研究敌对国家领导人的变化。新领导人上台时，可能会根据国内选民的构成，以及选民对于他继续支付竞争成本的意愿的反应。这表明，在领导层换届之后，有意维持竞争关系的领导人会有激励措施来表明他们愿意承担继续竞争的成本。

本文认为竞争双方领导层的变化都会激发挑战者发出军事化的强迫性威胁 Militarized Compellent Threats（后文简称MCT）。当竞争中的挑战国领导层发生变化，新的领导人有动力发出威胁，以表明仍致力于支付持续竞争的成本。当目标国的领导层更迭时，挑战国可能发出“多国条约”，以试探目标国的新领导人。

H2：一个国家在领导层发生变化后更有可能对对手发出强迫性威胁。

最后，本文认为一国拥有的竞争对手的数量会影响发动MCT的可能性。当面临多个对手时，国家会有压力，进而选择规避战略困境或资源紧缩，与其他对手和解以专注最突出的竞争。同时，国家将依据对方国拥有多个对手的事实推断出，其对手用于维持两国竞争关系的军事资源少于其全部可用的资源，不确定竞争国的能力是否充足。因此可能向对手发动MCT以胁迫对方退让。

H3：随着对手拥有的全部对手数量的增加，一个国家更有可能对对手发出强制性威胁。

研究设计

本文研究的分析单位是定向竞争年，因此每个被编码为竞争关系的年份存在两个观察结果，其中一个是A国为挑战者，B国为目标国，反之亦然。本文延续Klein等人对竞争样本的定义，即在类似问题上卷入三次军事化国家间争端的国家。敌对竞争关系的编码为符合标准的双方第一次军事化国家间争端的年份开始，双方最后一次军事争端的那一年结束。

1.因变量

因变量是基于MCT的数据集，作者用一个二进制指标来衡量某一年里，研究对象国中的挑战国是否对目标国发出军事化威胁，以排除纯粹为防御或威慑的军事行动。因此军事化的国家间纠纷MID（militarized interstate disputes）包含了MCT。由于因变量是二进制的，作者使用二项逻辑回归来模拟挑战国在划定年份对目标国发动MCT的概率。

2.自变量

为检验假设一，本文使用国家物质能力数据集中的国家能力综合指数（CINC）的滞后性指标的年度变化。通过计算挑战国的军事能力与挑战国和目标国的能力之和的比率，以衡量各国的相对实力。随后计算该变量的年度变化率，以反映国家间的实力相对变化。变量为正值表明挑战国相对实力增强，预测挑战国更有可能发出威胁，或将意愿信号传递给目标国。

3.控制变量

首先，为控制相对军事能力的影响，研究将挑战国的实力与双方实力的原始比率包括在内。第二，由于包含两个民主国家的联盟对对方使用武力的可能性小，研究根据Polity IV数据集进行划分排除；第三，由于盟友之前相互威胁的可能性小，研究根据使用来自COW数据库中的正式国家间联盟数据集进行划分排除；第四，由于大国更有可能有意向并实际发出威胁，若挑战国是大国则进行划分排除；第五，由于两国间距离会影响发出威胁的能力，研究通过测量两国首都间举例进行划分排除；第六，由于核武器增强了国家实施威慑的能力，研究通过核状态数据，将各国是否为核拥有国的二分法指标纳入；第七，引入两国之间过往发生MID的次数的变量，以控制双方内部的冲突历史；第八，引入竞争双方最近的MID结束的水平，以控制两国间最近的冲突水平；最后，引入自两国之间最后一次军事威胁以来的年数的三次多项式，以控制因变量中的时间依赖性。此外还控制了一些政治事件或冲击，以及国际体系中的重大变化。

结论

表1展现了分析结果。模型1通过对物质能力相对变化的测量来检验假设1。模型2检验了关于领导层变化和发起MCT概率之间关系的假设2。模型3引入了衡量每个国家参与竞争的数量的变量来检验假设3。模型4显示了包含所有变量和控制变量的完整模型的结果。能力变化的变量在模型1和4中都是正向显著的，表明挑战国的军事能力的增强与挑战国发起MCT概率的增加有关。

针对假设二进行分析，发现这一假设在挑战国得到支持，而目标国并未体现。模型2和模型4中的结果表明，领导人更有可能在其任期的早期发起MCT，以便向对手发出信号，表明他们致力于在政权更迭后维持竞争关系。

针对假设三进行分析，发现这一假设在目标国得到支持，挑战国在决定是否发起MCT时十分关注对方国家的战略环境。

与最初假设相反，随着挑战国参与竞争的数量的增加，军事化的概率降低。但这与理论逻辑是一致的。

总的来说，对发起MCT的概率有显著影响的控制变量部分基本符合预期。各国核状况的变量在大多数模型中为显著性的负。这表明，目标国和挑战国都有更大的能力来成功阻止敌人试图迫使其改变行为。此外，结果表明当挑战国是大国时，更有可能发起MCT，可以做出对敌人使用武力的高可信度的威胁。同时发现，争议方之间过往多边贸易协定的数量与发出多边贸易协定的概率呈正相关。

表1

总结

国家在敌对关系中何时使用武力？尽管敌对竞争关系存在军事化的潜在可能性，但过往研究并未对国家何时相互威胁以及为何部分竞争关系更易发生激烈冲突进行全面解释。本文认为，国家在竞争性关系中威胁和使用武力是为了试探敌对国在多大程度上有意愿或有能力在竞争议题上持续竞争。

实证结果大体支持了假设理论，本文的研究使维持竞争的机制更加明晰，认为当国家有意识地选择继续参与代价高昂的对争议问题的争端时，竞争才得以维持。未来的研究应更多关注于解释敌对竞争国家之间的行为变化，同时对于国家在某些时期更易受到外部变化的影响也是值得更全面的研究。

译者：赵怡雯，国政学人编译员，山东大学东北亚学院国际政治专业。

校对 | 江若婵 李航

审核 | 李源

排版 | 杨璐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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