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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 寂静之十八

罗素先生说,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

但凡参差多态,大抵包括生活、命途、心境,甚至年龄,当然它应该也包括颜色。因此,在所有的季节里,我最喜欢秋天,它浓烈多彩的情味让人感觉幸福。

故而,我喜欢在秋天里多走走,我喜欢多写写秋天的云、风、树、河流,以及天上飞过的雁阵。

总觉,怎么看都不够,怎么写都不尽。就像一个长长的故事,再过华丽冗长都觉表达不够。

湛蓝,墨绿,鹅黄……在水墨丹青一样流淌的色彩里,总觉有一种喜庆的里子。它来自内心的一种光亮,也来自四面八方奔赴而来的光华。

我们常常不曾得遇这般美丽的景致,我们只有在梦里,在风景照里,才能望见这样的繁华。其实,真实的尘世是美丽的,它光彩拂照,万物成长,我们只是常常被生活这个逼窄的现实所拖累,触目总觉满目荒凉,鸡飞狗跳。

最近,在下班的途中,常常遇见一个因着工作上的一些事情,曾经见过几次面半生不熟的一个人。在这个初冬天气,早晚天已经很凉了,我用围巾将自己紧紧裹起来,只露出眼睛的部分。每次,都看见他背着一个不知是羽毛球拍,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眼神落寞,脚步迷茫地走过。侧身而过的时候,我们从未打过招呼,只是心底总是泛起一些字眼,比如城市幽灵这几个字。想起这几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发笑。继而,又想,是不是在他的眼里,我也是这样的呢?

现实就是这样真实而毫无美感,只有近望的荒诞和孤独。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一样,在自己的领域将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尝遍。然后,像个勇士一样,装扮一新若无其事的悄悄混迹于人海。

这样的时候,总是这样的时候,我喜欢悄默地,安静地躲在这样美丽的世界,就像不曾忍受委屈、不曾被伤害,被磨损,不曾破碎过一样。

某位朋友最近走出家门,到山上参禅灵修。在我眼里,她时间充裕,生活富足,不似我们,早出晚归,日日忙碌,总是被一些事情携裹着,凌乱无序,倦意丛生。却乐此不彼,从未想过出世的事情。

我在想,或许她的生活太过完美了,什么都不缺,反而无趣味了。继而,又想,或许在她心里有什么迈不过的坎吧?子非鱼,焉知鱼之苦乐。我也明白,世间的事最好的状态不是不缺,是有所缺失。我们历经时光沧桑、人生动荡、煎熬失措、伤痛损伤 ,如此,才能觅得人生的大滋味。

有人说,我们要以入世之心做出世之事。身在红尘,大到结婚生子,小到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菜,其实都马虎一得。只是,有的可以将就,有的一点不能将就。比如升学、结婚,都不能将就,比如吃饭穿衣就可以将就一点。最要紧的是自己觉得舒适快乐就行。

虽然,我们被琐碎的生活围困动弹不得,我们的心中一定不要被生活将灵性消耗殆尽,我们心中一定要时时留着一方净土,不要总做下里巴人,偶尔要阳春白雪,要仰望天空,眷恋河流。让大自然的风将灵魂染翠漂白,做一个精神丰富的人,一个富有浪漫色彩的人,一个面向诗和远方的人。

一朋友说,某个地方的树叶特别美,一到秋天红得像火焰。于是,几个人欢呼雀跃,一定要去看看。只见那位朋友又徐徐地说,现在叶片已经落光了,想看得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

有时候,我们以为时光漫长,那些来的人不会轻易离开,那些风景会一直在原地痴情地等待着我们。殊不知,只要一场无谓的伤害,只需一阵风。

如今,无论食品还是化妆品,上面都标着过期时间。一切都是有保质期的,一切都来不及。来不及珍惜,那个曾经视你如生命的人便离开了,来不及欣赏,秋天就已经过去,一切都被冬雪摧毁。

让我们脚步不要太急,心不要太贪,让我们学会珍惜。趁着满山红枫还在,走过去吧,将美丽的景致留在心底,在灵魂里发枝散叶,长出新的风景。

这浓郁的、流动的、迷人的,烈酒一样醉人的世界。它的色彩,它包含的力与美,更多的思绪,常常让人忽视了它的短暂,忘记归途,只想永远停靠在它的怀抱。

在我心间,一直藏着一个小小的心愿,像吉普赛人一样,四处流浪,逐水而居。永远向着光亮,向着明艳,向着美好,向着心的方向奔赴而去。就像一朵壮烈的花,四季绽放的总是清脆的骄阳。

一首词上说,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如我这般平凡的芸芸众生,形迹可疑地穿梭于滚滚红尘,跌落于时光的深渊,也只合想象而已,想想算了。

因为,一个人的一生只能过一种生活,选择了这种就不能过那种。我们也只有今生,只有这一辈子,没有来世,也没有下辈子好活。

这是天上的梦,还是地上的虹。太过美丽的事物,有时候耀眼的总让人有着落泪的冲动,有着纵身跃下的愿望。

我们还是太过感性的人,在人的江湖游走半生,也没有学会一招半式的算计和诡异的花样,只是用着太阳一般的心思去观望,去理解,去宽谅。总相信,某天,我们能够做个太阳一样温暖的人,给夜间行走的人带来点点暖颜。

单位门口有几棵垂柳。春天到来的时候,它像个新生婴儿一样,刚出的新芽在春天温和的阳光里格外地清新,格外青翠,我常常久久地站在树下,喜悦随着柳芽一寸一寸地生长。秋天到来的时候,我也喜欢站在树下久久望,饱经风霜的叶片,就像一个历经沧桑的人,在惨烈的风里,它带着死去的时光和尘梦,铮铮而去。有一种悲壮的美。

那样的时候,我总喜欢叶片沿着我的发梢,落满我的肩背。独自感受着时光的薄凉和绝情。想到关于一个人的出生和死亡,一个人走过一生的心迹。这样的感受,年年复年年,我竟然生发出淡淡的,习以为常的况味。

人,真是善于习惯的一种动物。习惯了一件事,习惯了某个人,真的就不太会习惯别的人,别的事了。带着它们行走久了,竟然长在骨血里,成为我们现时的模样。

原来,习惯这样的难改,原来我们都是仰仗习惯存活的人。

又走到季节的十字路口。每个秋天,当我下班路经某个十字路口,我总要one、two、three、four……数着红灯,安静地站着,一任狂风掀起大衣的一角,一任黄叶翻卷着从脚边呼啦啦,水一样旋着掠过。

我总是想,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也是这样脆薄?建立的时候,一针一线,丝丝缕缕,以为十分的坚牢,而拆除的时候,只需拉着那个坏掉的线头,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这世间凡是好的事物、美的事物,都不是明码标价的东西。反而,越是这样的东西,碎起来特别惊天动地,特别地轻易。而那些建立在世俗上的一切利益和关系,反而不容易拆除。因为,它们的卑贱和丑陋程度是相同的吧?就像这秋天,它温柔的水域,它洁白的云朵,它五彩的理想,曾经唤起我们心间那么多温柔似水的爱,诗和梦。如今,它轻易就打破我们的幻觉,让我们正视严酷的隆重,那些萧索和清寒的一切。

然而啊,然而,我们也不会轻易远离。因为我们总在某个窗外狂风肆虐的时候,喜欢在红泥火炉旁,沿着时光缓慢地往回走,让记忆重新将我们带回来,带到那个人面前,带到那片青葱的风景里。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总是满怀希望,生机勃勃,因为我们相信那些真正的,纯粹的一切,从来不会轻易离开,它会一直坚守着我们,陪我们走到时光的尽头。尽管我们途中也曾经质疑,却始终相信,相信可以抵达融汇。

王小波说,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是呵,人最重要的不是物质生活,而是精神生活。我们不怕聪明人,也不怕笨人,我们就怕无趣的人。无论你看着眼前的景致多么欢呼雀跃,他只是不冷不热地说,这有什么好的,神经病。无论你多么难过或者愤怒,他只是不温不火地说,又不是啥大事,张惊百怪。他面前的世界现实到只是吃饭,睡觉,数钱,而且那么心安理得,好像在尘世生存了五千年一样,风再大,雨再狂,和他毫无干系。呆板板,严严肃肃、正正经经。这样的人,我想我们绝大多数会忍受不了,分分钟钟都想逃离。

我们只想要这样的世界:叶子它黄着、溪流它淌着、白云它飘着、青山它自由呼吸着,我们可以听一首歌,读一首诗,可以沉思,也可以欢笑,也可以哭泣。

做个天空的孩子,恣意天真,一任万物在身体里滋滋生长,一任尘间的琐屑齐涮涮砸过来,我们只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不言不语。

来生,做一个自然的孩子吧。像云朵一样自由自在,像流水一样总是奔向远方,像一棵树一样睿智而深刻,像一座山一样厚重而缄默,像萍踪侠影的飞鸟一样,永远向着太阳翱翔。

来生,我们只安心地荣枯,从不忧伤,也不寻找。只在风里,在光影里,在水乡梦里,看着时光一点一点消失,然后重新回来。

我们过着不读书,不写字,不听音乐,不懂绘画,也不懂摄影,没有伤春悲秋的情怀,也不向往世间那些亲情、友情、爱情,我们不攀附,也不计较,我们目光纯洁,心灵坦荡,活脱脱像透明的玻璃体。但我们坚固不易碎,我们不因为一些事 ,一些人而失望,而哭泣,而喜怒无常。

再见。再见。再见。此刻,只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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