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伊根（Michael Egan）是一个精品葡萄酒专家，也是一个著名的假酒辨别专家。2013 年，伊根曾是假酒专业户“康帝博士”卢迪·库尼亚万（Rudy Kurniawan）和葡萄酒诈骗犯埃里克·格林伯格（Eric Greenberg）主导的重大假酒案的专家证人。近日，伦敦国际葡萄酒交易所 Liv-ex 就专访了这位假酒检测专家，并和他一起探讨了促成他成为打假专家的原因以及如何辨别假酒等。
“假酒杀手”迈克尔·伊根
是什么样的背景让你成为了侦破假酒的专家？
在我 23 年的苏富比拍卖行（Sotheby’s）工作生涯中，我花了大部分时间观察一些私人或大公司的酒窖。我发现，许多私人酒窖的藏酒年份跨度非常大，基本达 50-60 年甚至更久远，还有很多葡萄酒来自遥远的 19 世纪。通过观察这些我知道了葡萄酒在自然保存状态下该是什么样子，它的酒标、瓶封在经过多年的窖藏后又该是什么样子。换句话说，我知道了真正的珍稀老酒应该是什么模样。
那你离开苏富比后做了什么？
我离开苏富比是因为我有机会和我的家人一起去波尔多（Bordeaux），我们从家里出发开始进行葡萄酒之旅，但就像命中注定一样，苏富比交给了我一个任务：一位客户发现他的葡萄酒有问题，让我去帮忙。随后我去到他在波士顿的酒窖，结果发现他大部分的藏酒都是假的。于是他起诉了卖主，我自然而然转型成了这起假酒案的专家证人。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来找我。对了，我现在也是法国法院在波尔多的注册专家。
在 2013 年轰动酒界的卢迪假酒案中，你是联邦调查局 FBI 首席专家证人。你是怎么发现他有如此大批量的假酒的？
证据是 FBI 特工吉姆·温（Jim Wynne）提供的，他收集了好几盒证据，里面根据酒庄有序放置着各种酒标和瓶封。我一个一个地观察，看它们的不同之处。我还将这些假酒标、瓶封和软木塞与所有我见过的假酒以及 FBI 办案过程中收集的假酒联系到一起。我的工作就是给陪审团提供一个简洁明了的概况，让他们知道卢迪团队是如何运营以及是如何造出这些假酒的。
卢迪家被搜查，发现了大量旧酒标和软木塞
卢迪造假用的酒标印章
你认为是什么让卢迪的假酒看起来如此逼真呢？
我想这主要是因为他把这些假酒展示给了一些不太懂酒的潜在客户看。对于行外人来说，这些酒标看起来的确很旧而且还有一些磨损。此外，在目标客户试酒时，他会提供一些真酒给他们，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假酒会越来越多。之后，他开始把假酒灌到他们试过的真瓶里然后卖给他们。由于他人很和善，大家都喜欢他，而且他品鉴能力特别好；对于那些人来说，卢迪就是一个伟大的葡萄酒专家。他还拥有一个很棒的酒窖，很多人都从他那里买酒了。
最后是什么让卢迪的假酒露出原形的？
有的假酒酒标是伪造的，但是软木塞是真的大牌软木塞，看起来有点不对劲；而且相对于他所声称的酒龄，它们尝起来太有活力了。此外，相比酒标的外观，瓶封太过破旧。根据我在苏富比的经验，有些酒标上的灰尘和污垢一看就很假。我还发现，不论是 chateau 还是 domaine，卢迪很多葡萄酒的酒标上都有一条水印，同一家印刷厂根本不可能在这么多年为这么多不同的酒庄印刷同一种类型的酒标。
卢迪是如何大规模生产这么多假酒的？
我想他还是有点能耐的！因为当他展示这些葡萄酒时，他身边都不会有什么懂酒的人。也许他有同谋，也许有一个小型装瓶生产线，也许他的兄弟被迫加入其中。但通常情况下，这些造假者们只是自己单独一个人工作，因为他们不想让其他人有机会泄露。具体怎样我也没搞清楚，这仍然是个谜。
卢迪家的“假酒小作坊”
你认为造假是一个创造性的过程吗？
是的，这需要非常小心，也要吃得了苦。例如，要保证酒瓶上几乎没有胶水。为了整齐地包在瓶子上，瓶封也要非常整齐。这的确是一个吹毛求疵的挑剔活。
你尝过假酒吗？
比尔科赫（Bill Koch，美国亿万富翁，康帝假酒案受害者）曾在纽约举办过一个晚宴，我也参加了。他从酒窖里拿出了一些葡萄酒，我当时认为它们亦真亦假。他把我推向众人面前，要我不看酒标盲品这 2 瓶 3 L 大瓶装的 1978 年的罗曼尼·康帝（Romanee-Conti）哪个是真是假。幸运的是，我可以直接告诉他哪一个是真的。因为其中一个有着令人惊讶的松露和水果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另一个则很平淡，空气中还弥漫着各种怪异的氧化味，它的余味是非常可疑的，而且刚入口时也可以感觉到它非常年轻，甚至带有黑醋栗糖汁的味道，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
FBI 在卢迪家中拍摄的照片
是卢迪造的假酒吗？
对，就是他的！
你见过最多的假酒是什么？
我见过最多的是柏图斯（Petrus）的假酒！
不是罗曼尼·康帝吗？
卢迪·库尼亚万是真正的康帝专家，这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你见过最逼真和最糟糕的假酒分别是什么？
我见过最逼真的假酒大概是 2005 年的罗曼尼·康帝了。我在许多场合见过各种版本的假酒，包括软木塞和瓶封，除非是仔细检测，不然看不出毛病。最烂的假酒大概是那次在苏富比，那家伙带来了一些年份波特（Vintage Port）。我们把这些波特放了一晚上，第 2 天它的软木塞就爆出来了。原来他刚把家里自酿的葡萄酒灌进去，它们还在进行着发酵呢！我们还发现软木塞上并不是真正的封蜡，只不过是普通的蜡烛再往上面加了一点染料。
现在的葡萄酒更难造假了吗？
当然！这个 2005 年的罗曼尼·康帝赝品是一对意大利父子的“杰作”，他们已被绳之以法。我看到有很多赝品在欧洲市场流通，不过现在人们对 2005 年的康帝已经非常敏感了。
被销毁的假酒
你如何看待葡萄酒行业对造假手段的日益熟知？
在我看来，懂的越多，
被识破的假酒也就越多。
这些造假手段会不会落入不法分子之手呢？
对，当然！你只要看看现在市场上存在的假酒就会知道，这些手段已经被不法分子利用起来了。
目前生产商、酒商和葡萄酒行业有做什么来对抗这个假酒问题吗？
许多名家生产商开始研究各种防伪手段，有许多酒商频繁地和我联系，咨询我对葡萄酒的意见。很多酒商还联合起来，齐心协力对抗假酒。他们有一个葡萄酒图片数据库，里面汇集了所有他们见过的葡萄酒，所以他们可以相互交换意见，咨询对错。葡萄酒行业对假酒的打击力度非常大，我所知道的造假商贩几乎都已经被公诸于世了，社会会严肃对待，绝不宽容。
据称有 1/5 的顶级葡萄酒是假的，你觉得假酒是一个大问题吗？
我认为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而且是一个持续性问题。也说不清市面上到底有多少假酒，不过就我经验来看，我认为 1/5 的说法有点夸张。
垃圾填埋场的卢迪名庄假酒
是否有消费者不愿意检测他们的葡萄酒的真伪？
是的。对于一件艺术品来说，这可能会相对容易点。只要菲利普·摩德（Philip Mould）这样的专家说它是假的，那么它就是假的。但是检测葡萄酒就会很麻烦，需要去到酒窖，什么都要检测一遍。在他们看来，视若不见或许相对容易一点。
是面子在作祟吗？
可能是吧！我不是说所有人，不过总有人是因为这些葡萄酒能够显示身份或地位才入手的，他们不介意喝的是假酒！
从酒庄、中间商到酒商、拍卖机构和收藏家，葡萄酒在到达消费者手上之前往往会几经转手。你觉得在确保葡萄酒来源这个问题上谁的责任最大？
我认为如今责任可能更多的落在酒庄的肩上，防伪措施很重要。然而，如果是你在卖东西，那么责任在你，而不是拍卖行或者酒商。
鉴别假酒最重要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首先，你必须知道真酒的酒标是怎么印刷的，用的大概是什么样的纸张，纸质如何；其次，对照看瓶型是否正确；然后，看瓶封和软木塞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最后，如果你还不确定的话，可以去专家实验室检测一下，看酒是否有问题，瓶子是否有误。
话题延伸：迈克尔·伊根是谁？
迈克尔·伊根能获得如今的名声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在 1981-2005 年这段时间，迈克尔·伊根原本是苏富比拍卖行的一名工作人员。2005 年移居波尔多后，他一直在世界各地为一些私人和大公司鉴别其藏酒的真伪。由于多年的拍卖行工作经验，使得他练就了独特的名庄老酒鉴别技能。于是，他开始转向专门侦测假酒，被誉为“葡萄酒界的福尔摩斯”。在过去，他为客户提供各种服务，包括检查所有藏酒的真伪，在打官司时撰写相关假酒报告等。有说法称有的葡萄酒拍卖行常常不许他进入，因为拍卖商十分担心他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进而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真正让他扬名世界的是前几年那 2 件重大假酒案：葡萄酒诈骗犯埃里克·格林伯格的案子，是 2013 年最主要的几个葡萄酒造假案审判之一，也被视为当年 9 月开庭审理的葡萄酒“世纪大案”——卢迪·库尼亚万造假案的“预热”案件。这起案件让人们注意到了一位柔声细语的英国专家——迈克尔·伊根辨伪存真的专业技术显然引起了大众注意，他也迅速成为了各类假酒案件中被人们争相邀请的顶尖“假酒杀手”。因此，在著名的康帝假酒案中，FBI 专门邀请了迈克尔·伊根阅览卢迪·库尼亚万案的原始材料，并成为了当时庭审的专家证人，这个号称葡萄酒界最大的假酒案也在他的火眼金睛下完美侦破！
【小编说假酒】
前段时间，上海警方就查获 14,000 瓶假奔富（Penfolds），据说涉案价值高达 1 千余万元！不否认，假酒一直都存在！事实上对珍稀名酒的仿冒自古就有，古罗马百科全书式作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在《自然史》一书中就曾抱怨假酒问题，他写道：“就连贵族们也常常喝到假酒，可以说越是普通的酒反而越真实。”没错，日常饮用买一些寻常的葡萄酒就好，名气不要太大，这样不容易被造假商盯上，例如高性价比的精品葡萄酒等。
而且，尽管现在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进步，许多酒庄的防伪措施做得越来越好，但像卢迪等假酒专业户制造的许多老年份假酒或许还流通在市场。碰上个“钱多人傻”买主，假酒也可能飞上枝头变身凤凰！所以，如果自身没有足够的辨伪技能和知识经验，就难免会受假酒之害了！当然，严格监管的市场环境也非常重要。就现在来看，如果你非得买珍稀酒款，你起码得了解真正的名庄葡萄酒长啥样，不要盲目出手！（参考/Liv-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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