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 | 一见永别

◎ 枚庸

重阳那天，刚写下“也许一眨眼，就是阴阳两隔”。

爷爷从七月底开始卧床不起、茶饭不进，延续两个多月时间。生怕时日不多，我毅然决定国庆假期必须回小城，哪怕多看他一眼，多陪他一分钟。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眨眼会来得如此突然。就在我返昌仅仅一周的日子，重阳的次日凌晨，仍在睡梦中隐约听到电话声，心里咯噔一下。

时间4点53分，显示父亲的号码。那一刻，我立马坐了起来，因为我知道，爷爷离我们而去了。稍许平复心情，才接起电话，噩耗无须再验证，默默起身。

我坐在卫生间沉思了很久，这种感受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然后，低声把母亲叫起来，商量好回乡的车次时间，订下高铁车票，一早最快的时间启程。

很遗憾，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等我中午赶到小城，他的遗体已经送往了火葬场，留给我的只剩墙面那慈祥的脸庞。一切是那么熟悉，就像去年初外公过世时一样。

在临时搭建的灵堂，我焚香叩拜、燃纸悼念，欲哭而无泪。不是未到伤心处，只是心中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已拆去的床榻、已不在的身影，都昭示着他真的离开。

整整一下午，我都守在灵堂旁边。几个小时本来感觉很长，这时却显得那么短暂。忽然有些自责，为什么之前的日子里，没有给老人更多的陪伴时光。

我握着奶奶的手，甚是冰凉。只能宽慰她节哀顺变，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多余的话不知如何说起。所幸奶奶口里念叨，爷爷他走得很安详，脸上还略带着笑意。

夜已深，小城的夜晚总是这么安静，今晚显得格外的死寂。或许并不是因为环境，而是来自我的心境。我甚至可以听到，窗户外的虫鸣，都仿佛是爷爷呼唤的声音。

此刻，我刚写完为爷爷追思会准备的悼词，而家中电脑里，存的最近一篇文档，还是去年写给外公的悼念文章。两年时间，家中四位祖辈，居然就两位已相继离世。

在回小城的路上，我写道“最害怕，以这样的理由，行色匆忙地回来”。而朋友给我的留言中说，最害怕的是自己的成长，也紧接着长辈的离去。

如果真这样，我宁愿自己仍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回来能够有祖辈呵护和爱抚。可人的一生总是如此短暂，转眼我已走过三十多个春秋，他们只会慢慢老去。

说实话，在家中祖辈离世前，我从来不曾想过，也没有真切体会，亲人离别的伤心和痛感。这两年的变故似乎让我一瞬间长大，接受时光的力量和岁月的残忍。

在写悼词的时候，才真正发现，对爷爷的一生，或者说对他这位至亲祖辈，我了解的太少太少，甚至找不到什么更加准确的词汇，去形容他、描述他、纪念他。

若不是当初陪着他回过祖籍永新，听他介绍故乡的往事，说起那禾水河、那祖屋和那祠堂，亲眼看到村口的大榕树，我并不能感受到，他与龙田乡、湖田村生与长的关系。

如果没有小时候，听他说起画眉坳钨矿、地区林业局、木材厂、密溪林场的经历，陪他回高坌林场走走，我无法知晓，他如何从保卫干事，到与林业结下不解之缘。

再往后，我有了模糊记忆，爷爷经常出差在外，用他自己的话说，远到过东北、也坐过飞机。至少，每回他从赣州回来，都会给我带最爱的“珠子糖”。

当然，这都停留在三四岁。随着年纪增长，我才知道他在县林业局驻地区办事处，负责全县林业系统物资采购。再后来他退休了，印象里就是那个坚持每天读报的老头。

读大学之后，假期回来看他，我会刻意问问他过去的故事，听听他对做事做人的看法，希望能够读懂他。但参加工作以来，回得越来越少，偶尔陪他吃顿饭，喝杯小酒。

他也开始耳朵渐聋，与他对话愈发变得困难，也便没有真正过多去了解他的过去，加上我这些年里，先后买房、成家、生女，哪怕对他的现在也关注少了。

只是内心里知晓，我升学、购房、结婚、生养等每一次重要时刻，都有爷爷的特别关怀和关心，他总对我父母说，想尽点心意，这是一个祖辈对孙儿浓浓的深情。

写完上面文字时，我在手机里翻找，想找张与爷爷的合影。没成想间隔最近的一张，居然还是2017年春节。那时，我还并没有结婚，他也仍然还算康健。

如今，再翻开时，中间那个慈祥和蔼的身影，却已成为灰色。我真的有些恨自己，没有留下更多他的影像，以后就是连怀念，都只能全凭想象。

敲击着键盘，一个个文字更像对内心的叩问，我知道爷爷已然离去，说再多也无意义。此时，眼里涌出的泪花，可以算作是我对他离世之痛的证明。

所幸在不久前的国庆，我回来了，见上了一面。痛哉的是，这一见，竟成永别！

只能说，一路走好，爷爷安息！

写在2021年10月16日凌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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