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 | 极端灾害往往超出认知

◎ 枚庸

5月下旬以来，江西遭遇多轮持续性暴雨天气过程，影响范围广、累计量级多、短时雨强大，特别是降雨落区集中、洪水来势迅猛、汛情发展升级、局地重复受灾、形势日趋严峻。近几天，赣东北暴雨侵袭，更是挑灯夜战。

6月19日至20日两天时间，信江、乐安河、修河、昌江相继发生6次编号洪水，其中乐安河、信江连续发生2次编号洪水。17日至21日，全省11条河流和鄱阳湖22站次超警戒，29站次过程涨幅超过6米。

特别是有5站发生有记录以来的最大洪水，其中，乐安河虎山站洪峰水位32.28米、超警戒6.28米、超历史记录1.1米；香屯站洪峰水位44.39米、超警戒6.39米、超历史记录0.83米，涨幅达13.2米；信江支流玉山水玉山站 洪峰水位81.18米、超警戒3.18米、超历史记录1.01米。

乐安河虎山站水位过程线

这时候，各种传言满天飞。比如有朋友给我发信息，说强降雨加上水库泄洪，老家县城一下全城进水。比如有朋友在我微信留言，上游几次泄洪，导致下游遭殃，乡镇进水到二层楼。还有人在网上说，有地方垮堤了，大水漫灌……

我觉得有必要普及一个知识，造成洪涝灾害的根本原因是洪水，无论水库泄不泄洪，洪水的量级摆在那，不因水库的存在而减少。那有人一定会说，你们不是常说发挥水库拦洪、蓄洪作用么？的确，调度水库提前预泄、腾出库容，可以达到削减或错开洪峰的目的，但这个量也是有限的，超过标准必须开闸泄洪，否则水库自身安全难保。

就是说即使水库开闸，它也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拦蓄洪水的作用，一旦水库泄洪，也是出于保证工程安全的原因。我们试想一下，万一水库垮了，那下游就不单纯是这点洪水的量了，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同样的道理，堤防也有设防标准的，比如这次信江、乐安河的超历史大洪水，初步计算洪水频率超过三十年一遇，但沿河重点堤防普遍都是抗御二十年一遇甚至十年一遇洪水的标准，小圩堤标准更低。

洪水太大、水位过高，就必然超过堤防的防御标准而导致漫堤，洪峰水位高于堤顶高程，洪水就会越过堤顶进入圩堤保护范围内，造成严重内涝。也就是说，不管堤防有没有发生溃口，洪水都可能涌进来。

乐安河香屯站水位过程线

说完这个道理，应该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跟朋友说，你们的观点不科学了。其实何止是普通老百姓，地方很多党政领导干部也是有意或无意地这么表述。

某些地方造成严重洪涝灾害，首先归结于水库泄洪、堤防溃决，特别是一旦堤防失守、出现溃口，很多官员必然把责任推到水库泄洪上。我想这是片面的，也是错误的。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大家会有这样的认识，主要是对极端灾害性天气没有清醒的认知，去年河南郑州“7·20”特大暴雨灾害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在国务院的调查报告中，总结的第一条主要教训让我印象深刻。其中有这样的表述，一些领导干部在北方常年干旱的环境下失去了对重大洪涝灾害的警惕性，对全球气候变暖背景下极端气象灾害的多发性、危害性认识不足，严重缺乏风险意识和底线思维；没有把历史和他人的教训当作自己的教训，对北方城市暴雨导致严重伤亡的教训没有深刻汲取；对城镇化发展进程中的安全风险缺乏调查研究，不知道风险在哪里、底线是什么，应急准备严重不足，以致灾难来临时江心补漏、为时已晚。

其实这回的赣东北集中暴雨和引发的严重洪涝灾害，人们纠结于水库泄洪、联想到堤防溃决，根本原因也是对极端天气灾害没有充分认识到位，“不泄洪、不决堤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洪水”，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想法。

洪水中的玉山水文站

近年来，极端灾害性天气多发、频发、重发。比如6月上、中旬，赣南、赣东北相继遭受大暴雨袭击，据统计，过程累计面雨量达200到350毫米，全省平均降雨量达316毫米，比多年同期均值偏多80%，全省99个县（市、区）2352个站降雨超过250毫米，笼罩面积占全省的52%。

而且今年气候形势非常怪，往往一个暴雨过程，它就守着一个小区域使劲地下，江河湖库水位自然暴涨。6月以来点雨量最大的上饶市广信区郑坊站，降雨量高达1138毫米，要知道，全省一年的平均降雨也不过1630多毫米。

关于暴雨集中，列举几个数字。6月以来，万年县裴梅镇大港桥站1小时降雨达89.5毫米，赣州市赣县区韩坊镇塘坑口站3小时降雨190毫米、6小时达264.5毫米、12小时达332毫米，上饶市广信区郑坊站24小时降雨384毫米，婺源县太白镇新屋站48小时降雨625.5毫米……

我想说明的是，这雨下得实在太大了，而且间隔短、落区集中，往年是很少这样情况的。尤其前段时间，某个防汛值班的夜晚，凌晨三四个小时，就有多站点降雨突破150毫米，且全部集中在奉新县及周边，着实让人觉得恐怖。还比如6月4日零点到八点，全省点降雨量前十名全集中在我老家崇义县，最大的点157.5毫米。

网上有很多人说，洪水来时被围困。其实，针对这样的暴雨天气，气象部门都在持续性滚动发布预警信息，基层也在动员群众提前转移避险。但是可能很多基层干部和危险区群众仍然心存侥幸、心有麻痹，不理解、不配合，认为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完全没有必要，导致真的灾害来了，又转移不出去了，只能等待应急救援。

郑州的灾害就是这样，调查报告说，因灾死亡失踪人员遇难前多数仍正常活动未采取避险措施，甚至有部分是转移后擅自返回而遇难。这都充分反映出，社会公众对极端灾害缺乏基本的认知。

讲这么多，实际上只想表达一个观点，那就是极端灾害往往超出我们的认知，只有不断增强防范风险的警觉性，才能在极端灾害来临时有所防备、保证安全。

写于2022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