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随笔：天才之为责任

维特根斯坦确实是极富魅力的天才级学者，这一点，从第一次读他的逻辑哲学论就有所感触，尽管没有读懂。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思想者。

他是典型的幸福型天才，出身豪门，其家族为奥地利的世代贵族，也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欧洲知名的钢铁大王家族。——这本传记，可能也是为数不多的，能把一个人从出生的照片，一直展示到去世时的照片的传记。

一岁时的照片

自幼接受最好的教育，一直凸显出其非凡的洞察力和对知识的直觉能力。最关键的是，他的天才能力一直驱动着他内心深处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穷其一生都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不停地上下求索，把天才用尽。他如同很多历史上的天才一样，难以与周围的人相处，因为天才让他觉得周围的人反应过于迟钝，关注的事物过于琐碎，没有时间跟他们耗着。

人类历史上的天才，几乎都是男性，这些天才都会因为自身精神世界的冲突和冲动，表现为一些怪癖，达芬奇有过，牛顿有过，维特根斯坦也不例外。我想这可能不是什么时尚，而是性别决定的一种精神沟通上的需要，天才们的精神世界，有可能女性是无法完全理解和接纳的。

钢铁大王家族虽然富甲一方，却始终摆脱不了自杀身影，维特根斯坦的两个哥哥都自杀身亡，所以其父亲吸取教训，把维特根斯坦送入了平民学校就读小学。哪知道，维特根斯坦与阿道夫希特勒就这么出现了在了学校当年的一张合影里。两人同龄，但维特根斯坦比希特勒高两个年级。

天才头脑是那么锋利，他们之所以不做俗务，是因为精神世界有太多的问题需要他们的头脑，所以反过来，一旦他们关注俗务，自然就会做出非同凡响的成绩。

二战期间，维特根斯坦在英格兰作为一名普通教员，要参加具体劳动，他的工作是在医院的药房任分捡员，他仅仅在药房呆了两个星期，就对医院药房的工作体制进行了重新梳理和安排，提升工作效率，由此被调到实验室，在实验室他又通过观察，提出了改进实验的方法，并重新设计了一些实验器材，甚至于他最后参与了医院医生的会诊，他帮助医生们理清诊断思路，提出可行的建议。——这就是头脑的威力啊！

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有其独特之处，诚如敝号在过去阐述佛教哲学时，最常引用的西方哲学家就是这位神仙，维特的方法与与佛陀的方法有类似之处——即所有哲学的根本目的，或者说唯一的目的，就是指出方法，什么方法？人达到智慧知行的方法。

正如佛陀，维特根斯坦是也从解决语言问题入手的，因为他认为，人类历史上绝大多数的问题、矛盾和冲突，其实就是语言本身造成的，因为我们使用的语言太混乱，与现实太不一致。

语言就是思维本身。就好比语法，刚学习一种语言的时候，语法对于初学者而言，就是规则，怎么组织各成分，各种“格”和时态的使用场景等等。到熟练这个语言了，语法就不是规则了，而是你使用这门语言进行的所有观察和思考——规则内化为思考逻辑。而要清理语言，又非借助逻辑不可，每个概念、每个名词、每个谓词，它所指的东西，我们真的明白了吗，达成一致了吗？从来就不见得。

客观实际是怎样组织的，我们用来表达它们的语言又是怎样组织的，这中间有太多的差异，尤其是语言繁复的架构和逻辑混乱的传统，以至于维特根斯坦认为，真要说明一个事情，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沉默。

因为语言根本就没法达成表达真实这个使命——敝号随笔《解深密经》中详尽讨论过这一点。包括数学在内，数学并非逻辑的本质，数学其实也是一种规则，就像他多次指出的，2+2=4，并非道出了真理，而是告诉你一个规则，顺着这个规则，就能理解数学的体系，但数学绝不是真实，也绝不能依靠它达到真实。

包括他的逻辑哲学论，很多人认为他构造了一个精确的命题体系或者语言体系，能达成真实。其实也不是，他毋宁是在告诉人们，我们平常使用的语言，以及这些语言造成的逻辑，是有多烂，根本经不起细究。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告诉你正确的是啥，而是告诉你什么不是正确的，亦即以否定来促成重新思考。维特根斯坦与同时代很多人争论，也只有他自己明白，其实大多数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站的层面根本不一样，维特根斯坦是更加基本的一个层面，从根本上怀疑语言这个东西，怀疑人的思考这个东西。

佛陀在二谛方法论中所指出的第四层也就是最高层的认识论，是“离言空性，直陈真实”。所谓离言，就是要抛开语言的限制和错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维特的想法与龙树菩萨的中观论有些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