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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随笔:宋词一阕话古今(上)

还可以的宋词品鉴,把南北宋词人小传,名作诞生掌故,牵涉到的有关历史事件做了一个集成。

前些年专门买了一套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历代古诗集成,随身携带一本可以在任何碎片等候时间突然静一下。后来引发了写古诗、律诗的兴趣,在两三年的时间里,写了二三十首。灵感多,可得好句也是格外之难。

说到北宋末年的大文士林逋,也就是林和靖,林和靖的名句即是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被后世人誉为咏梅的绝唱。

其实这个句子源自之前诗人的一句“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林逋只改了两个字,就流传千古。

林逋可谓唐宋两朝以来,唯一一位名气大到朝野皆知,但却始终没有出山做官的大隐士,大文士。他雅致高古,风清气爽,真正做到了不食人间烟火。

所谓“梅妻鹤子”也是指的他,植梅为妻,养鹤为子,神仙生活。他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嗣,就这么独自一人漂泊于人士。

他身故后,依然受到南宋朝野的尊重。宋高宗赵构因为建宫廷,把周山的居民和坟地都迁走,唯独留下了林逋的墓。

后来蒙古的杨莲真伽,为了筹集战争资金把两宋皇帝的墓都盗了个遍,也盯上了林逋的墓,认为这样一个大文士一定有宝贝。

发掘出来之后,发现林逋的墓中仅有一方端砚,一枚碧玉发簪,仅此而已。

作为一个文士,怎么墓中会放着一支玉簪?后人只能猜想到,这位从来不问世事的林和靖,很可能早年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刻骨铭心到终身念之。这位看似飘飘欲仙的世外之人,实际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真人。

还有宋庠和宋祁两兄弟,这是为数不多的兄弟俩同时进士及第的例子。宋祁是老弟,也正因为是老弟,所以本来定的状元被仁宗御笔划给了宋庠。

宋祁就是“红杏枝头春意闹”的作者,风流倜傥的大才子,不仅人长得漂亮,且性格也敞亮,喝酒狎妓歌舞音乐,什么都能来,也喜好这些。

宋庠相比之下,就老成持重得多,且对这位从不讲究言行举止的弟弟颇有看法。

一次元宵节,宋庠听闻宋祁又在聚众赌博饮酒作乐,于是特地遣了自己的一名心腹去教训弟弟,训词是——你忘了十年前我们兄弟俩在州学里复习应考时,元宵节一起喝冷粥吃咸菜的样子了吗?

这名心腹去教训完宋祁回来给宋庠复命,说宋祁回了老兄一句话,十年前咱哥俩在州学里喝冷粥吃咸菜,是为了啥?把宋庠顶得够呛。

宋祁有一回在去办公的路上,碰到皇宫内院出行,一乘轿子里有个宫中的美人说了一句:这就是宋大才子吗?一下子把宋祁迷到神魂颠倒,回头就写了一首传唱的词,其中有一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尤为大家欣赏。

传到了仁宗耳朵里,仁宗当即询问当天出宫的女人有哪几个,是谁问了宋祁。找到这个宫女之后,仁宗又把宋祁找来,问到为何写了“更隔蓬山几万重”?宋祁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敢跟天子抢女人,活得不耐烦了。谁知仁宗大笑,叫出那个宫女,说,“蓬山不远!”,当即把宫女赠予了宋祁。

苏东坡有一阙词,可谓高旷洒脱到了绝尘的境界,乃是《朴算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一般认为,这是子瞻对自己孤寂高洁、不随波逐流处境的描述。当然,其中还有个传闻,乃是子瞻被贬到惠州时,时任惠州督监的温大人,有一个掌上明珠,叫温超超,当时年方笈屏,对苏东坡极其崇拜,一连好几天都跑到苏东坡住处去观瞻。

每次回家之后都说,这才是我要嫁的人。当然,温超超自己不敢说苏东坡当时已经六十岁了,听温都监说了之后,觉得不太合适,就提议到时一定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不错小伙介绍给温超超。

哪知不久宰相章淳又再贬苏东坡去海南,于是离开了。六年多后,苏东坡自海南返京,路过惠州,再去访温都监,才知道温超超自那之后不久就郁郁而终。

苏东坡感念她一番心意,特意去拜了温超超的墓。回来之后就写下了这阙词。

其实这阙词是苏东坡在黄州定慧院写下的,至于是不是从惠州回来之后,就不知道了。

苏东坡越老,名气越大,不过他的际遇也让人感慨——他不像李白杜甫李煜这些,有很多不利环境的影响。

苏东坡生活的时代,皇帝不错,大臣也不奸,外部也没有什么战争,然而他依然混得不行,有宰辅之才而无此命。

当然,这也是中国文化有幸,如果他能做成宰相,估计也就不会留下如此之多的千古佳作了。

最有意思的是,苏东坡去世后留下了两个神人级遗产,这两个神人,在历史上都是坏到了冒烟的奸人——其一是苏东坡六十岁以后的书童高俅,其二是自认苏东坡为爹的大太监梁师成。

高俅太有名了,踢球厉害,迫害林冲等等,做到了太尉一级的高官。实际上,踢球厉害与否和迫害林冲与否,那有杜撰成分。高俅作为苏东坡的弟子,倒是有真才实学——书法、文章和诗都很杰出,不然也不会得到宋徽宗的赏识——能让宋徽宗赏识的,可不能是一般的厉害。

梁师成是太监,却自称是苏东坡的一名小妾所生,这个小妾被苏东坡送给了梁师成后来的父亲。梁师成是与大奸相蔡京齐名的奸臣,迫害一干文人士大夫。

然而,正是这个梁师成对苏东坡的崇拜,使得当蔡京把苏东坡打为“元祐党人”,要清除掉苏东坡所有遗稿的时候,梁师成站了出来,他直接向宋徽宗进言,陈明苏东坡的心迹和大才,才让宋徽宗下特赦,保住了苏东坡的所有遗稿,可以公开刊印流传至今。

由苏东坡的被禁,还引出过一位曾经顶天立地的女侠客。这个侠女是苏东坡门下弟子李之仪的妻子胡淑修。

胡淑修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是翰林学士,本人则通五经,研史记,精于数学。她对数学精通到什么地步呢,当时较她年长十六岁的科学家沈括,遇到算术问题就要找她解决。联想下敝号在随笔相对论和代数史时提到过的德国女数学家艾米诺特。

她的丈夫李之仪,是苏东坡的得意门生,苏东坡认为他所有学生里,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唯独李之仪可称为伏波将军马爰那样的人物。

胡淑修原本认为苏东坡不过是个名声很大、空谈很多的人,一次苏东坡登门拜访李之仪,胡淑修倾听了两人的交谈,谈完苏东坡走了,胡淑修当即对丈夫说,苏轼此人乃是大英雄,是个能做实事的人。

——题外话,想到了毛主席服膺几个大文人,有贾谊、马周等,单单对苏轼,他非常不服,说苏轼的文章很空,没什么实用价值。后来感觉,相比贾谊、马周这两个管理高手和政论高手,苏轼的才华可能突出得多,是不是有点让毛主席不太那啥呢?

苏东坡去世之后,蔡京当政,把苏东坡归入旧党一路,立元祐党人碑进行全面批判。

当时常州也抓了一大批旧党人物挂上苏轼党人的枷游街,胡淑修跑出去,主动要求戴上枷游街,说,我重苏子瞻其人,慕其义,心领其神已久,自愿同罪

后来,李之仪也被人罗织罪名下狱,胡淑修当即奔到汴京多方求助。

在寻访过程中,她打听到有一名官员手中有一封李之仪的好友范纯仁的书信,范纯仁是范仲淹之子,也是当朝宰相蔡京所敬重的人,那封书信提到了李之仪,可以作为开脱罪名的物证。

但这名官员因为惧怕当时的打压氛围,不肯把书信交出。胡淑修即花重金买通了这名官员的家仆,打听清楚了这官员住家的布局,以及可能存放书信的位置。

当晚,这名奇女子即一身黑衣短打,潜入官员家把这封书信盗了出来。

之后,胡淑修再找到自己的祖母哭诉,祖母与宋徽宗赵佶的母亲太后关系不错,于是就把这封书信带入宫中向太后做了汇报,随后徽宗即下令赦免了李之仪。

太后甚至还对胡淑修拯救丈夫的举动极为感动,特召胡淑修入宫诉说,并赠予霞帔予以奖励。

这是个完全真实的历史事件,只不过其中诸多细节能令人遐想——比如那名不肯交出信函的官员,是否真的不愿交,是否他配合胡淑修演出了这么一场盗信救夫的戏呢?

胡淑修与李之仪情感深厚,先李之仪去世,享年5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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