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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往事|手艺人——爆米花(10)

10.爆米花

那是一个铁块铸成的肚子浑圆两头稍小一点的密闭容器,一头密封,一头有盖,密封一头按一手柄,几根钢筋制成的简易架子搁了,下面生上火,或柴或煤,一边摇滚爆米花容器,一边拉动边上的风箱以助火势,三五分钟后,手艺人起立,提了机器,一头装进一只麻袋里,用一根长长的钳子启动盖子,只听“嘭”的一声,装在容器里加热到高温高压下的玉米,能量在瞬间得到释放,绽开了一朵朵白白香香的花儿,把个麻袋挤得鼓鼓胀胀的,一些调皮的玉米花还会钻出口袋,散落在地上。孩子们高兴地捡起来,吹一口气,放进嘴里,脸上开出了红润润的爆米花。手艺人提回机器,又为下一家装进玉米。这时的东家在旁人的帮助下,把麻袋里的爆米花装回自带的洋油箱里,一边装一边喊,来,尝尝鲜,看看甜不甜。大家也不用客气,一个人抓上一把,几个害羞的孩子自然会分到他们的小手都盛不下的分量,东家就往他们的兜里装,装得满满的。这时孩子的母亲就会说,够了够了,我们家也要爆的哩,不用那么多了。东家说,孩子呀,都喜欢尝鲜哩,你管什么。一个和谐快乐充满玉米香气的夜晚在偏僻的小山村里氤氲开来。

严格地说,爆米花算不上一种真正的手艺。虽然也要手工操作,多少沾了机械的巧。在农村人眼中,那个看起来有些老态和邋遢的爆米花人就是个手艺人。神奇的铁罐,神奇的风箱,神奇的摇啊摇,也就摇出了神奇的美食了。

我是在一个睡梦中被奶奶喊醒,惺忪着一双眼,亦步亦趋地跟着小脚的奶奶加入到一场属于爆米花的盛宴中的。说那是一场盛宴,绝不为过。除了一日三餐,除了春节,农家人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裹腹。而这场盛宴在一个秋尽冬来的日子里出现了。农家人收了玉米,掰成粒,阳光下烤上几天,装进五斗柜里的时候,心是安的。早上玉米糊,晚上玉米糊,午饭玉米馃老南瓜,一日三餐都是玉米,虽然单调,却也能够喂饱肚子,日子就能继续下去。仅有的一点大米,是不能随便动的,那得一家之主的爷爷发话了,一家人才能吃上一顿白白的米饭。爆米花是那个缺吃少穿年代带给农家人最大的快乐。

远远的就看到寿花孃的门口围满了人,嘈嘈杂杂中透着愉悦开心,像过节一样。尚未走近,只听“嘭”的一声,吓得我直往后退。奶奶一手提着一只小布袋,一手扯紧了我。说,爆玉米哩,怕什么。寿花孃眼尖,声音比眼光更尖,直叫道,快来快来,我家刚爆完,先吃着。应该说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触玉米的别样制品,像花一样的制品。爆米花,入口甘甜,松脆。味蕾随之一热,爆米花软绵开来,牙齿一嚼,满口生香。我吃了一捧,再抓再吃,欲罢不能。奶奶急了,用手一打,然后佯笑着把我拉开。那一年我四岁。

一般农家,爆米花最多爆一锅,也就一斤左右。一家六七口的,留不了三天就吃完了。爆多了,一家的口粮就会受到威胁,加上还要贴二毛钱一锅的加工费,于一个农家人来说,是极为奢侈的。只是当时太小,并不理会这些细节。奶奶的强制干预,我以号啕大哭来应对。这一哭不打紧,手里就又多了一把热腾腾香喷喷的爆米花了。

轮到奶奶了,手艺人问,要多甜。奶奶说,多加点。手艺人漆黑的手往一个小袋里抓了几粒白白的糖精,随着玉米一起放进了锅肚子里,盖上盖子,在熊熊的火焰下摇了起来。手艺人边摇边不时地看着镶在机器上一起摇转的压力表。我在等着他起来喊“好”的时候。加热的这几分钟漫长得像蚕儿吐出来的丝一样,没个尽头。终于手艺人站了起来,终于在剧烈的响声中玉米开出了花,终于奶奶笑着一张脸把花儿分给如我般大小的孩子们,终于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开口饕餮起来……

一个漫长的冬天,这样的日子会有很多,来的也并不是一个手艺人,而是一个群体里的一个人。他们或胖或瘦,或高或矮,设备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圆肚子的黑锅,风箱和支架。自然,那样的日子,却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够去“捧场”的。往往这一回去个三五家,下一回再换上另外的三五家。作为一个孩子得到的宠爱是最多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吃上东家或西家的爆米花,哪怕这次自家人并不能去“捧场”。

遗憾的是,这些带给一个乡村芬芳和快乐的爆米花人,我始终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是外地人,至少不是一条源里的人,因为大人们也不认识他们。他们说着古里古怪的普通话,在一个夜里出现,又在一个夜里消失。农家人白天要上山干活,没有闲暇去干这些闲事。爆米花人深谙此道,于是选择了黑夜。风箱助威下的火焰,在黑夜里更加明亮,爆米花的香气在黑夜里也传得更远。这一切,温暖了一个个乡下孩子的童年。

许多年过去,我在辗转求学和工作的日子,远离了家乡。再也没能亲历那种属于一个农村黑夜的盛宴了。爆米花依旧存在,存在于城市里的一个个摊点上。一个纸包包好了,逛街看电影时,都可以买上一包解解馋。或是几个朋友找一家“有意思”的分店,喝着奶茶吃着爆米花,却大抵吃不了多少就厌倦了那种甜腻口味。我感叹,虽然也叫爆米花,却再也寻不回曾经的味道了。到了起身离去时,纸包里存货还有不少,友人只顾着衣拎包,我却舍不下这些儿时的记忆,总要扎好袋口拎着走。

一次在群里聊天时,群友发了一张图片,让大家猜图片上的内容。图片上一个年约30左右的女子,头带一休闲帽子,着一件红短袖,神色专注地出现在了一只圆肚子的爆米花机前。下面的火苗把一张娇好的面容映成了古铜色。让我觉得已经成为历史的画面,再一次在现实中重现,恍若梦中一般,人一下子温暖起来。

久违了,儿时的爆米花。久远了,曾经的手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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