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是那个靠口号充饥的年代。
忘记是上学还是赶集,路过公社驻地,看见穿着齐整的知青敲着金属饭盒,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去食堂打饭。
敲击的金属声杂乱,不成曲,但我却认为那么悦耳动听,妙不可言。
也许因为我知道,它的终曲将是雪白松软的馒头,和大块大块的肉。
那时,我突然羡慕嫉妒恨了,还有这样一种吃饭方式,一种生活,一种人生。
从此,披着“做共产主义接班人”华丽理想的外衣,我夹带私货,怀揣“敲着饭盒去打饭”的低俗梦想。
它成了我苦苦读书的原始而持久的动力。
二
八十年代初,五莲一中的住宿生,每人每月缴纳9元生活费,记得早晚主食是玉米面窝窝头,配着一碗稀饭和一点咸菜。
学《包身工》,有一个名句:
有几个“慈祥”的老板到小菜场去收集一些莴苣的菜叶,用盐一浸,这就是她们难得的佳肴。
虽然老师重点赏析了,我还略有迷惑不解:什么是莴苣?听名字,应该比咸菜好吃吧?
言归正传。饭菜清淡乏味,单调反复,但因心有所属,苦中有乐,日子倒也风平浪静。
直到一条刀鱼的突然出现。
三四个女同学陆陆续续从食堂打饭返回,交谈着,嬉笑着。
前桌袅娜地回到座位上,把饭盒优雅地放在课桌上。
里面盛着刚炸的刀鱼,鱼段金黄,鱼香扑鼻,酥脆诱人。
我终于意识到,知青饭盒里的,也可能是炸刀鱼。
后面的细节我忘记了,虽不会是垂涎三尺,但是炸刀鱼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巨大诱惑。
春心荡漾,孜孜以求之。
饥饿的年龄在饥饿的年代,对事物的关注主要有两点: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无关风花雪月。
二十多年后,在五莲宾馆,前桌请客吃饭,我特地要了一盘炸刀鱼,并回顾了这段往事。
“你看看,你怎么不早说?”
鱼是人非,恍若隔世。
人生之妙,怎一个“早说”破解得了。
三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猪大肠,只需煮。五莲一中食堂的师傅深谙此道。
九十年代,花四五元便可切一份大肠。肥的饱满,瘦的精致,肥瘦搭配,勾引食欲。
自己再到大锅里添汤,多少随意。添汤时也要略微撇上一点最上面的一层油花。
最后,再撒上点葱花。
端着饭盒,摇摇晃晃地穿越操场,到宿舍门口,放在石条上,坐下来,大快朵颐。
大肠微烂而有嚼劲,汤鲜美而香,都略带有一丝臭烘烘的味道,彰显大肠正宗。
最后,一碗汤也喝个精光,抹抹嘴,乐在其中,也不可描述。
漫长的单身时光里,有了水煮大肠的陪伴,再寡淡的日子都会变得温暖起来。
遗憾的是水煮大肠早已彻底地消失在五莲一中的校园里,一同消失的还有曾经显赫的大礼堂,礼堂前耸入云霄的法桐。
还有我们的青春年华。
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
没吃过日照实验高中的发面大包子,你就不要说你吃过包子。
故事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一个时期。
发面大包子被师傅制作得毫无尊严:
拇指大小的肉块,拇指长短的芸豆,粗糙地挤在发面的面皮里。
无论樱桃小口,还是血盆大口,咬一口包子,那菜和肉的质感与滋味便十分鲜活,蓬松的馒头参杂其中,调和到位。
不像别的包子,你吃完了,还不知道是什么馅料的。
也不像别的包子,你可以轻而易举地仿制。
我曾经多次仿制,皆不得其真味。也许,秘方,大锅,火急,以及食堂特有的氛围,才促成了发面大包子的独特魅力。
如今,主持制作包子的人远离了学校,食堂彻底失传了。
另一种包子在教工食堂粉墨登场:馅料黏糊糊的,形状也猥琐,食之不得下咽。
传承校园文化的不仅仅是诗词歌赋、加减乘除,它包含着与我们生活、学习相关的每一个细节,如发面大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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