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是老车站门口东侧的火烧铺。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带。
一
那些年,记得五莲县城有两家火烧特别好吃。
一家正对着一中门口,挂名“火烧店”,由曹姓夫妻俩经营。
另一家在文化路、现城关派出所附近的老车站候车室的门口东侧,挂名“火烧铺”。
他们的火烧都不是那种酥脆的潍坊火烧,而是又软又香的发面火烧。
肉肥而腻,正满足那些年代的食欲。
我感兴趣的,除了火烧,还有象棋残局。
老车站的火烧铺门前,马路边常常摆着象棋残局。
我棋艺虽不甚精湛,但自我感觉也非臭棋篓子。
某年县比赛,县医院的眼科衣大夫艰难夺得第一,链条厂的许军遗憾地位居第二,而我幸运地赖了个第三。
那时,我对江湖残局还有点琢磨,读过《桔中秘》《适情雅趣》之类的古谱。
二
某日,来了三个大汉,各守一棋盘,一字摆开。
我细看,三局皆是一模一样的著名残局七星聚会。
这个残局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多变,难以应付。
倘若事先没研究过,断然不敢下手,下手必败无疑。
上车还早,我站在一旁看热闹。
来了一个穿灰色喇叭裤的小青年,愣头愣脑的那种。
从解放路下来,走到最东边的棋摊前,停下来。
“怎么下?”
“红黑你选。输了,一局5元。”
摊主漠然地说。
我非常奇怪,摊主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抠脚大汉,不宜摆弄奇巧淫技。
小青年蹲下身子,瞅了一会,选红棋,出手了。
毫不出人意料,没用几步,他就掏出了钱包。
他悻悻地站起来,转眼看到左旁同样的残局。
“怎么下?”
“红黑任选。一局5元。”
摊主貌似文弱书生,漫不经心地应答。
小青年又蹲下身子,心思。
“我要黑棋,你先走。”
我明白他的心思,照着前局对方的应对之法,也赢一局。
但是,几招下来,小青年脸上渗出了汗珠。
不得不举手投降。
又起身想离开,又瞥见左旁同样的棋局。
他还不死心。
“怎么下?”
“和他们一样。”
这个摊主的相貌我忘记了。
小青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蹲下来。
我也忘记了他选的是红还是黑,记得他开始几招的模仿还中规中矩,推进得也顺风顺水。
他眼睛放光了,摊主反而显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直到摊主把一枚棋子重重地落下,啪地一声:
“将!”
风云突变,天地失色。
小青年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
他掏出钱包最后一张纸币,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还有一个腿有残疾、拄着拐杖的残疾人也常常在那摆摊儿。
有时他直接在售票大厅里摆,没人阻挠。
他有一个托。那托也是个青年,离他不近不远的,以便随时忽悠和接应。
他的残局便宜,五毛至一元。
我那时酷爱棋局,年轻气盛,热爱江湖,少些怜悯之心。
他摆了蚯蚓降龙。
我低头看棋。那托凑过来,引诱我上当:
“这还不简单?黑棋必输!”
我犹豫了一下,选了红棋,应付自如。
但是最后一步棋,我胜券在握,摊主却停下来,就是不走了,不管我怎么催促。
“剪票了,剪票!”那托开始调虎离山了。
我笑道:“我也不要钱。这样吧,我和你来一局。”
这才是我的真实目的。
摊主连忙应着。
他以当头炮开局,我以屏风马应之。
未及中局,我就摸到了他的底细,不过是臭棋篓子。
原希望遇到民间高人,过招请教,现在真是大失所望。
那个残疾人大概60多岁了,现在生活得还好不?
四
有很长一段时间,五莲的阳光特别明媚。
心情也跟着灿烂。
即使剁给我青草,我也能吃几碗。
那时,我抱着女儿,四处游荡。
在一中的操场边看人打球,草坪里看虫子蠕动;
去一中西边那条马路边看人下棋。
更远去百货大楼。
门口有儿童摇摇车,花一块钱让女儿坐七八分钟。
也就在那段时间里,我退出了象棋残局的江湖。
记得几乎是三大汉出摊的老地方,忽然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削中年人。
听口音,应该是沪宁一带。
由于没买到车票,我便蹲下来。
他摆着一出跨海平西,拱手相让。
我选红,起子:兵五进一。
他紧紧地盯着我,手停止在棋子上,不动。
“你这是来砸场子的,兄弟。”
他依然盯着我。说完,就递给我5元纸币。
“兄弟,我要养家糊口。走吧。”
他的口气里有祈求,更有嘲讽。
我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然后,我想起了女儿。
五
年少轻狂,曾经有很多的梦想。
关于事业,关于诗歌,关于象棋,关于山峰,关于青春......
如今在睡梦中还能看见它们的背影。
黎明时分,迷迷糊糊,朦朦胧胧,能把那些老化支节发出的响声,幻想成梦想一一破碎的声音。
也许,梦想是用来怀恋的,
不是用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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