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80年代,大学生光彩照人,众人仰慕。
金榜题名的少,毕业返回家乡的更是凤毛麟角。
自己拿着全部个人档案,持一张报到证。
我原本分去潍坊七中,鬼迷心窍返回五莲。
没别的意思,只是铺垫。
是县教育局派车派人去潍坊接的,那人姓s。
同车返回的还有一个美女。
也是大学毕业生,山师的生物。
个子高高的——对我来说;很瘦,似乎弱不禁风。
眼睛略大,眼窝略凹,别有风情。
说话娇声娇气,轻声细语,内含一丝千娇百媚。
像一根细长的糖丝,在你眼前颤动。
读古文的我一时还有点不适,呵呵。
s简单介绍之后,是由她挑起我们话题聊天的。
知道她叫王世凤,高中同学。79级3班,班主任郑培军老师。
我是4班,班主任姜天德老师。
两班相邻,但彼此不知对方的存在。
男女生一个班说话尚且哆哆嗦嗦、不忍直视,何况两个班?
车过许孟一带,是夜晚时分。
s说停车,下去搞几个西瓜吃。
我心里大喜过望。世凤却说,可别啊。
s随口道,没事,我认识看瓜的。
不一会,黑暗中,司机抱两个西瓜,s抱一个西瓜,慌里慌张返回车里。
司机还跌了一脚,直喊疼。
世凤说,安阳来,安阳来。
回五莲后,下车,吃饭,住宿,次日分别。
我拿出毕业留言本。她给我的留言是:
拧干了枯萎的思绪,
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语,
于是,便不发一声,
只在默默中祝福。
落款是:五莲 中至 烟台 王世凤。
字体歪歪扭扭;语言颇有诗意,比企图装作文艺青年的我强多了。
顿时,先前所有的不适顿时烟消云散了,
油生一些敬意,有惺惺相惜之感。
尚未分配单位,故是“烟台”。当时我还震惊了。
烟台怎么归属五莲了。(后来才知道其实是“淹台”)
贰
她直接分到母校一中任教。
多年以后,我也从师范转到母校一中任教。
两人是同事,不过鲜有交流。
见面多是“你吃了”“我吃了”之类。
所谓“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语”是也。
其实,她比较开朗,我也比较活泼。
只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偶尔一次,路上遇见。
“老x,家在师范啊?”
“还没成家。”
“嗯呀,给你留意着。”
事就这么过去了。估计她只在默默中祝福吧。
她遇到在工厂的同学,
“xxx,你不给我介绍一个对象啊?”
“厂子的你要吗?”
“要啊~~”
那个同学姓赵,那时也是单身狗,
稀里糊涂地为他人做了嫁衣,五莲人很实在。
于是她就把自己嫁给了工厂,
也肯定是嫁给爱情吧,捕获了真爱。
郎君文凭在握,意气风发,年轻有为。
夫妻恩爱,生子育子,发家致富,皆快马加鞭,不在话下。
叁
她不是那种小鸟依人,也不是红楼梦名字颇似的女强人。
她好像介于两者之间,介于扭扭捏捏与风风火火之间。
她比较随意,率性,开朗。
就像她那永远蓬松的秀发。
似乎不愿受约束,优哉游哉,不急不躁的。
袅袅婷婷,永远一副闲庭信步状态。
我好像从没见她急急忙忙地骑车,也许她适合坐在慢腾腾的马车里,眺望窗外的风景。
有一个阶段,领导守着签到表,紧盯着老师一个个签到。
时间一到,就收起走人,几乎六亲不认。
她没签上,我也是。我们走到领导办公室。
“我们来了,主任。”她直接入题。
“以后注意点,王老师。”
“你怎么不说x老师?”
她不是咄咄逼人,而是嘻嘻哈哈,毫不在意。
“我不是没课嘛。睡过头了。”
她毫不掩饰,心底坦然。
学生似乎也特别喜欢她,特别男生。
我多次看见那些男生围着她叽叽喳喳,手舞足蹈,不亦乐乎。
而她笑容满面,柔情似水。
台湾诗人郑愁予说,一出门便是江湖。
我感觉,闯荡江湖,她有十八般武艺,而我两手空空。
肆
她似乎和谁也能说上话。
她也很会说话。
口吐芬芳,善解人意。
一中老校长韩俊三(《五莲人很实在》中他说“五莲人都是实在人”),在校内路上,老态龙钟地走着。
她上去问好。
“世、凤,”老校长这样称呼她,“你、爸、爸、好?”
一字一顿,面无表情。
“好着哩。”
她面色和悦地回答之后,又对韩校长问寒问暖,左嘱咐右安慰的,
极尽关怀之能事。
她有一张嘴,可以慰风尘。
伍
不爱教书的老师还是老师吗?
不爱打扮的女人还是女人吗?
当年,一中教师多来自乡村,无论男女。
靠苦读才拿起教鞭,日夜操劳,养家糊口。
以这个群体的视角,她显得特别爱打扮。
那些年的江湖,有她一天三换衣的传说。
她似乎热衷于购买较奢侈用品。
似乎也“炫耀”——其实不过是一个正常女人的分享喜悦罢了。
引得他人羡慕、妒忌。
某次,她赴宴,款款来迟。她解释缘由:
“不得装扮装扮啊~~就耽误了。”
娇嗔一笑,风情几种,又优雅知性。
谁不怜香惜玉呢。
陆
90年代初,她去了二中。
后来某日,在办公楼前,遇见时任校长(已故)。
她说:“校长,我想回来工作。”
校长很厚道,诚恳,“欢迎回来工作。”
“但是,我回来时,你就不当校长了。”她说。
校长一脸黑。
是玩笑,还是挑衅?我在场,只是莫名其妙,又胆战心惊。
但她谈笑自若。
她没有重返母校,而是去了日照,最后任教新营中学。
我紧随其后。
柒
几年之后,我和爱人在新玛特购物邂逅她。
她并不知道我已家住日照。
她还问我,怎么有空来日照玩?
得到我的解释后,她便转头和爱人聊起天来。
女人相见,分外眼红,开心。
先是相互夸奖对方容颜年轻,又聊了柴米油盐的贵贱,服饰化妆品的优劣,等等。
末了,彼此显出依依不舍的样子。
并留下回眸一笑。
一切都是女人的套路。
我倒成了局外人,但心中也喜。
捌
日子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过着,不咸不淡。
同在海滨小城,彼此如两条铁轨。
我按部就班地备课,讲课,批改,谈话;
她在两公里之外像我一样备课,讲课,批改,谈话。
只有有事,才想起打打电话。
那些事,不过彼此咨询学校、学生、考试罢了。
就那么一次,除了五莲一中,
她还对我说了老公的事业。
关于汽车配件,关于福田,关于公司,关于五征。
洋溢着幸福与自豪。
后来,她提前离岗,在家相夫,不闻江湖。
一度失去了音信,风平浪静。
玖
直到2016年有朋自远方来,同坐在一个桌上吃饭,才又露真容。
大方、老帅的徐泽方作东,大宴宾客。
还有李(《舌尖上的校园》中的“前桌”)、任、周,谓之四大美女。
还有苑、王、周、李等君子。
一辈子,我和那个女同学可能说不上三句话了。
和另一个女同学说的最多。
我和世凤说的不多不少,也是一种恰到好处吧。
她显得还是那么年轻,全然没有徐娘之态。
还是那么言笑晏晏,只不过多了低调与老成。
不像过去有时采用夸张、渲染的表情和语调。
结束出门,她关心地问我:
“老x,生活没变化吧?”
“谢谢领导关心,生活照旧。”
又彼此问了孩子,住址,等等。
好像也谈了她的退休年龄,及将来打算。
然后,“我们走吧。”
然后,就真的没有然后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
那是2019年4月30日,她真的“拧干了枯萎的思绪”。
殁年56周岁,时值退休不久。
人生的下半部刚开头,就煞了尾。
呜呼!
拾
从潍坊到五莲,从五莲到日照,
我们有几个重合的段落。
虽然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并不丰富,并不精彩,
但欣慰的是:
能记住曾经有那么一个人,
路过你的身边,留下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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