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一名农村青年参军了,在部队穿上绿色军装,雄赳赳气昂昂,自我感觉颇为得意。
到食堂吃饭,他一手拿着雪白、松软的馒头,一手用筷子敲了几下,不紧不慢、洋洋得意地说道:“嗨,就是为你来的。”
结局当然在意料之中:开除,从哪里来的,再回到哪里去。
那些年,村里人说起这个故事,青年是某某村某某人,他大舅他二舅七大姑八大姨,有鼻子有眼的。
末了,说故事的人深怕别人不知道,咽一口唾沫解释:馒头,就是白面饽饽啊。
对于庄户人,白面饽饽是多大的诱惑啊!
到口的饽饽丢失了,几辈子烧的高香又白烧了。真为青年感到遗憾。
我听了,就暗暗下决心,将来创好了,穿上四个兜的衣服,坐上贝贝车,吃上白面饽饽,千万不要敲着它说:“嗨,就是为你来的。”
02
不蒸馒头蒸口气,是一个贫穷时代的呐喊。
平日舍不得吃面,那白面留着过年蒸大饽饽。饽饽上点一点胭脂,寓意是鸿运当头;饽饽上嵌入红枣,寓意早发。
把它们堆放在用高粱杆排成的圆形盖垫(盖帘,盖顶)上,摆在正堂的正面,是多么的好看,多么的气派。
有时要蒙上包袱,看不见了。
待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进屋,主人便主动揭开包袱,“看!今年的大饽饽。”
喜形于色,仿佛是天底下的饽饽。
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是似乎已经成为一个传统保留节目,直到今天,你到长辈家里,他们还是会指给你看,“看!今年的大饽饽。”
只有过年,村庄才看得见饽饽。
我《村庄过年请客:抹抹桌子另上席》上描述了喝酒的场面。
喝完酒,吃饽饽。主妇端上来一大盆白菜、粉条、豆腐炖猪肉,一笸箩切成片状的饽饽。
吃吧。吃吧。
有的男主人象征地撕了一小块,看似细嚼慢咽,其实是舍不得吃;
有的男主人直接卷煎饼吃,“这几天吃够了。”别人点头称是,并不揭穿。
是啊,他多吃一口饽饽,老婆孩子就得少吃一口。
当大包干之后,那一年家里蒸的饽饽,父亲洋洋得意地说,比过去地主家还多。
(昨天晚饭摆上了各种肉类,父亲指着说,过去一个生产队也没这么多。)
饥饿的日子里,即使是吃国库粮的也以吃饽饽为荣。
街头镇有一名公职人员常常到县里开某会,看似忙忙碌碌的。
别人问他近日干什么去了,他回答:吃馒头,伸拳头(举手),回街头。
也把人馋得不得了。
老人家还健在,去年我们还约着吃饭呢。
03
过年走亲戚,那可是全民皆兵。
大路上有点浩浩荡荡,挎、背着箢子步行,崎岖山路上也三三两两,急匆匆赶路。
箢子里有什么?富裕人家不过四个饽饽,贫寒人家不过两个饽饽。
后来才添加了青岛饼干之类。
遇到大雪纷飞之后,路面结冰,走亲戚的纷纷跌到,饽饽都滚到沟里去了。
没办法,连滚带爬地赶紧捡起来,吹一口气,袖子一抹,放进箢子里。
还得哭哭戚戚地继续赶路,不忘初心。
待到回家的路上或回家之后,大人们先揭开箢子里的包袱,看看饽饽换成啥模样。
一般饽饽会换成了同等大小的了,遇到极个别富裕又大方的亲戚,换成大一点的饽饽。总个数是不变的。
这也是村里妇女媳妇以后的谈资。
“安阳来,南是这么大的饽饽,他大姨给南换成了这么小的饽饽。”她双手比划比划,一脸不解气。
“她三姑倒好,南白饽饽换成了黑秤砣。”另一个附和着。
饽饽引起的怨恨、纠纷确实不少,严重的会影响到来年赶亲戚。
04
过去山上有马虎。它喜欢站在上山脊等高处,你一旦进山,它便会很早发现,远离你。所以人一般是见不到狼,一旦见到,必有生命危险。
传说路人夜行,遇到后背被拍,必不敢回头,回头就会被咬紧喉咙。那就是狼。自远古时代,恐怕人类就有对狼的恐惧。
如何化解恐惧与险境?
过年的饽饽留到二月二。吃了,一年内就遇不到狼了。
只是那饽饽要藏住箢子里,盖上包袱,挂在房梁上。
你想早吃,也够不着。打它主意的,除了你,还有猫和老鼠,
到了二月二,饽饽硬硬的,表面长了霉斑,即使如此,也是限量供应,每人不过几口。
但比起地瓜干来,依旧是人间美味。
我从没见过马虎,大概是年年二月二吃饽饽的缘故吧。
05
读书时,第一次读到“臭豆腐”,立刻联想到“香饽饽”。一臭,一香,莫非是绝配?
待到品尝时,果不其然。
尤其是将臭豆腐抹在松软的香饽饽上,并略微一卷,小口咬下去,似乎香臭合一,融合出至高无上的味道。
饽饽切成片,放在炉子上、灶膛里烤,烤成棕黄色的硬壳,略焦,独特的香味扑鼻,弥漫于心间。
“饽饽往那肉汤里滚。”家长教训孩子上进努力,过上好日子,常引用这句俗语。几乎所有的本家长辈都拿这句话告诫、鼓舞过我。
白面与肉,搭配在一起,永远是穷孩子最大的诱惑,指引着他们生存的方向。
嗨,饽饽,我就是为你来到这个世上的。
啊切!啊切!
谁想我,谁念我,挎着饽饽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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