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红雨
我的奶奶,日照五莲县于里镇人,生于1918,卒于2014。
九十六年的人生,漫长而坎坷。
奶奶去世前一周,济南的二哥电话通知我奶奶病危,要我第二天到济南带小侄女和嫂子先行返回五莲。
两三个小时后,二哥再次打电话来说奶奶已经恢复神智。
奶奶对我十分疼爱。
我是奶奶最小的孙子,也是她亲手带过的最后一个孩子。虽然两个姐姐对奶奶颇有微词,但奶奶于我,留下的只有疼爱和关怀。
农村人家每年都会买些雏鸡来养,母鸡下蛋为粗淡的三餐提供不多的蛋白质,公鸡卖掉换回生活费,或者逢年过节杀掉犒劳辛勤的人们。
奶奶家也不例外。雏鸡的成长充满不可预料的危险。
有的被我不小心踩死,有的到池塘喝水淹死,更有略微长大点的小鸡跳到尿罐的上沿向里觅水或者嬉戏不慎掉到里面淹死。
从物质贫乏时代生活过来的奶奶,自然不会把这些意外死亡的小鸡浪费掉。
去掉内脏、拔毛洗净,大点的上锅烹炒、小点的做饭时埋在锅底灰下烤熟。
各种方式死去,又经各种方式做熟的小鸡,最终的去处都是同一个地方——我的嘴巴。
有一年我跟二姐在奶奶家外面不远的石堆上发现了一个蜂窝。
听人说蜂窝里的蜂蜜又香又甜,于是我们决定将蜜蜂赶走取下蜂窝。
我们远远的用石头攻击蜂窝,但它们毫无离开的迹象。
于是年幼无知的我走过去用一截废弃的拖拉机三角带狠狠地抽打那个蜂窝。
受到沉重打击的蜜蜂们倾巢而出,我瞬间受到饱和攻击,哇哇哭着跑回奶奶家。
我已不记得奶奶如何驱赶蜜蜂、如何给我疗伤,只记得看到几只蜜蜂一直站在奶奶头顶不多的头发上。
奶奶并不擅长厨艺,唯独她做的“锅碟油儿”让我至今回味。
面粉加水和成面糊,放入切碎的葱花、盐,热锅放油,将面糊倒入锅内,烙成饼子。
表皮被热油炸过,入口有脆感。面糊的水分使得饼子内部足够软嫩。
饼子不能太薄,否则变干变硬。也不能太厚,太厚中间夹生,如同死面一般。
我已不记得奶奶会不会在面糊里加入一两个鸡蛋,只记得这简单易做的饼子是奶奶家没有现成饭菜时特意为我准备的美食。
奶奶是小气的,或者说是节俭的。每年春节,奶奶家总是我们出门拜年的第一站,而奶奶给我们的压岁钱却略显寒酸——五毛、一块。
即便后来钱毛了,奶奶给过的压岁钱也不过五元。
奶奶喜欢吃甜食。姑姑省亲回家总会带一些桃酥、冰糖之类。
天性腼腆的我从不主动索要,但内心是想吃的。
奶奶却从不会让我尽情享用,只会从包裹严实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块桃酥递给我,或者从高大的玻璃瓶里倒出一块冰糖放进我嘴里,然后再把塑料袋或玻璃瓶收藏好。
奶奶做事也不乏体贴周到。在母亲忍受病痛折磨的日子里,奶奶反复对家里人说一定要把农药、卤水收藏妥当,担心母亲在身心难耐之下想不开。
为了给母亲治疗便秘,奶奶不知从那里得来的土方,用蜂蜜熬制成粉笔样的条状,像开塞露一样塞进肛门。
然而,奶奶并不始终是一个勤劳贤惠的农村女人。
据说,在我还没有出生的年月里,奶奶与四个儿子、儿媳之间因为分家时的财产纠纷发生过激烈的“战争”,而奶奶在这些“战争”中的表现,也远远超过了“凶悍”一词形容的范畴。
奶奶生育了九个孩子,长大成人八个,繁衍出十九个孙辈后代。
曾有算命先生对奶奶说,她面相挂着十个大学生。
得益于国家的扩招政策,这个美好的预言变为现实,奶奶逢人便讲,颇以此为自豪。忝列其中的我却对奶奶没有任何答报。
就物质而言,奶奶的晚年生活已经优越于身边的绝大多数人。二哥将奶奶接来济南奉养,二大爷更是照顾尤佳。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奶奶的最后几年已然忘记了周围的所有,就像是初生的婴儿,只要满足“吃、喝”的原始欲望便欣欣然无所求了。
奶奶是幸福的,晚年未曾经历任何病痛之苦,只如一台燃料耗尽的汽车,滑行,滑行,直至耗尽最后一点动能。
奶奶的葬礼在乍暖还寒的时节举行。对于奶奶的去世,我并未感到太多的悲痛。经历数次的离别,内心早已对生死淡化许多。葬礼,只是送行的仪式。
奶奶走了,走在母亲、父亲之后。
我,真正成了一名没有根的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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