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嚣的时代，愿您与思者同行
《梦游的大地》：一部奇异伟大的小说文/王斌关于小说，一经读完了麦克尤恩的《赎罪》，我自然地要考虑选择下一本要读的小说。必须是好的，且具经典价值。毕竟人的时间与精力有限，不能耗费在无价值的读物上。
该选择哪本小说呢？
有很多选择，静静地躺在那儿，等待着我去翻开它们，从而进入它们隐秘宽广的世界。
这时想起了85后金心艺翻译的黑非洲莫桑比克作家米亚·科托的小说。是心艺专门买来送我的，到手后才发现是台湾版，由此见了她的诚意，我心生感动。
我想，正好可以翻翻它了，况且非洲作家的作品此生我还没机会接触过，有潜意识中的小觑和不信任。我知道这是歧视，理智上我是坚决捍卫政治正确一人，可在行为上我尚未落实此一捍卫。
我感到了惭愧！
翻开了心艺译的这部《梦游的大地》，先读了心艺写下的序言。我承认我很吃惊，这是出自一位85后的女孩之手吗？文字的大气、严谨、从容、沉稳不说，单是从此一序言中所反映出的思想，就已断然抹去了她的年龄。85后的标签突然消失了，我所面对的，是一位颇具全球化眼光的思考者。
最怪的是，心艺的这个并不太长的序言竟让我有了隐然的感动。她的文字中激荡着一种灼热的痛和对苦难的悲悯。这一刻，我激动了。我已然断定此次阅读会是我必须踏上的路，在那里，必有我所要求索的东西。
小说正文刚读几段我就被吸引了，不仅仅是文字，还有内容，诗性的忧伤已开始在回荡。
先看看《梦游的大地》书写的第一句话吧，它让人读之震动：
“在那个地方，战争杀死了道路。”
《梦游的大地》越往下读，越难以想象这是出自莫桑比克作家之手，语言之冷峻，又透着童稚般的纯真，还有对苦难的深切怜悯，且以一种我从未读到过的诗性丝丝缕缕地传达了出去。这语言太令人惊艳了，还有语言所传输的那份独一无二的感觉。
“车窗外，万物都融入了夜色之中，荒蛮的幽暗笼罩四野，穆易丁嘎望着黯然的世界，不禁颤抖。这是一个连乌鸦都不愿吞食的黑暗，仿佛所有的阴影都降临在大地上。”
这语句竟像诗，亦如歌，却宛若从冷冽的冰峰上诞生的诗与哀伤的歌，透着刺骨的寒冷。那里正在发生战乱，一个老人在逃生的路上收留了一位奄奄一息的少年。老人救助了他，从此他们共同上路了，逃难的路。他们见到了一个侧翻在路上的公车，里面是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这些人可真是烧透了，看他们都变得这么小，好像火就是喜欢看我们变成小孩子。”
这是老人见少年吓得直哆嗦后说出的一番话，而这番话，又见证了一位老人处变不惊地对人间苦难见怪不怪的心境。
他们在一具尸首边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箱子，而这个尸体身上的东西早被人抢先扒光了。
老人让少年将从箱子里发现的纸张拿出来引火驱寒，少年却偷偷地留下了其中有字的纸。他在一个笔记本里发现了一个被记录下的秘密。于是小说又引领着我们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笔记本里记载的世界，它的名字叫：
当世界像我们一样年轻时。
读到这，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一部杰作了，它的叙述，充满了文学当具有的才华与不朽。
《梦游的大地》中有许多句子让人不由得陷入沉思，有时读着就像在读一本耐人寻味的启示录。比如这一段落：笔记本里之叙事者非洲少年金祖，他兄弟们相继死去，或失踪，父亲也“走”了，母亲疯了。他只有一个朋友：一个在村里开店的印度人，待他如同己出。
一天，他们坐在沙滩上，望着浩瀚的印度洋，印度人告诉少年金祖，我们这些生活在海岸的人，是海洋的居民，而不是陆地的居民，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祖国——印度洋。
“我们的种族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印度洋人。”
后来土匪洗劫了印度人的店铺，还一把火烧毁了它。少年闻知后跑去看望印度人，他说他要走了。印度人在这里是孤独的，没人来往，就连他雇用的黑人店员这时也对他一脸的轻蔑，兴灾乐祸，这时出现了下面一段对话：
金祖，我不喜欢黑人。
什么意思？那你喜欢谁？白人吗？
也不喜欢。
我知道了，你喜欢印度人，你喜欢自己的种族。
不，我喜欢没有种族的人，所以我喜欢你，金祖。
我喜欢没有种族的人！
以上的两人对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我的心口上划拉了一下，我好像听到了汩汩的血流之声。我欲哭无泪。
因为正在看的《梦游的大地》，觉得它竟然这么的无与伦比的好，译笔亦难以想象的妙，便与译者、85后的女孩、葡语博士金心艺在微信随便地聊了几句。
我们未曾谋面，以前也不认识，这本书寄到时，我也没想到会马上开读。可是一读之后，竟被强烈地吸引了，且深度陷入。它太好太好了，甚至堪称伟大，灵魂的伟大，否则作者怎么可能写出如此这般具诗意和启示录般的小说呢？还有这美妙动人的译文。
我流连忘返于小说的文字，反反复复地来回读着，体味它隽永的味道。我将这种心情告知了心艺，同时告他言午老师听我这么一说也想一读，金艺留言如下：
王老师，我听了两遍您的语音留言，心情有点激动本该也语音回复您，但我妹妹正在用我手机打面试电话，只好用计算机文字回复您，请见谅。我翻译梦游的大地之前，几乎是逐段反复阅读原文。
米亚·科托92年出版这本书，他说那是他第一本却也是所有作品中写得最痛苦的小说，我可以想象在那些苦难堆砌的故事背后需要怎样的勇气才能继续写出诗性的文字。
后来我在葡萄牙读博期间见到他本人，我告诉他这是我用原文读过的第一本非洲葡语小说，我一定会把它译出来，他当时很高兴，却也问我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
等我真正开始翻译的时候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因为翻译这本书也很痛苦，却显然不及他创作时感受的万分之一。但无论如何很庆幸把它译了出来。能有您这样的读者喜欢，更是作者和译者之幸。我马上联系许老师，谢谢您向他推荐。
我回复：
心艺，我完全无法想象你们这代人如何去体味苦难之况味，毕竟你们生长在承平年代，此译，若不知译者何人，我还以为是与我同代人之译呢，文字中透着苦涩和沧桑，但又荡漾着沉重的诗意，我是这么的爱它，且冀望每个字都刻进我的心里。这才是文学当抵达的圣地，写出命运与人性，但心中有梦。
向你致敬！
这是我被耽搁的阅读之旅——《梦游的大地》，因了《匈奴帝国史》——一本必须尽快读完的书籍，为了“应景”。现在，我又转身重返被中止的阅读：《梦游的大地》。
刚读几行字就迅速进入了书中所描述的那个苦难的世界，我仍被一种奇异的氛围所包裹。它就像是一股巨大的磁场，只要稍一触碰，即被吸附。
我最初还以为这可能仅是我个人的偏好，我偏爱这一类小说，以及其独异的叙述方式与语言，可那天，与言午聊起时，他一脸的兴奋：《梦游的大地》你看完了吗？这小说真好，越往后越好，最后一个情节把两条不同的叙述线全兜住了。
言午还说，小说“其间一句，'时间遇难了’，置诸上下文，如同'战争杀死了道路’，同为佳句也！”我们都认为译者金心艺的翻译文字甚好。
《梦游的大地》精彩的诗化之句子比比皆是，我读时常有惊异，这位莫桑比克作家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总会蹦出惊人的妙句让人深长思之？！
还是在那天，言午说，好小说有时比理论重要。
我们又聊了几句后，所谓真正的好小说，它不像理论似的改变你固有的概念/观念，那是理性的范畴，好小说改变的，是一个人感受世界的方式，你读后可能并不知道被悄然改变了，但你再去看你过去曾经熟悉的事与物时，它已然不一样了，在感觉里不再一样。
请看看下述描写：在《梦游的大地》中父与子的一段对话，是在梦中。儿子漂泊在海上，父亲的亡灵出现了，他们说了很多。父亲走前，儿子突然问：
父亲，大地不会衰老，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它总是躺着劳动，当它累的时候，已经躺在席子上，安静地睡着了。父亲说。
这样耐人寻味的句子在小说中俯拾皆是，像把利剑，闪着诗性的冷光直捣命运的本质。
我总是将午后当成我自得其乐的休闲时光，而最好的休闲于我，依然是读书，读好书。
我珍惜晨起后的上午，伴随着升空的朝阳写作或读书。写的是小说，不写小说时我读的皆是颇费脑力的读物，比如哲学，比如历史。经过一个晚上的休眠后大脑是充沛而富活力的，适合写作攻关或读难啃的书。
午后的阳光开始西斜了，而我朝西的屋子这时洒满一片金灿灿的阳光，像一片珍珠在地上闪烁，人亦显得多少有点慵懒了。这时读点小说再好不过了。
这一段仍在读《梦游的大地》。舍不得读完，因为它写得委实太好了，经得起反复品味，总是让我留连忘返。我也读过不少名著了，但像这本如此神奇而又妙笔生花的小说真还不多见，甚至可以说独一无二。
我惊异于这位莫桑比克作家的超凡想象力与思想之深刻，他对苦难人生的书写几近抵达巅峰状态。
我见人就隆重推荐，朋友中首先读完他的是言午兄，他对此书的评价与我几近一般无二。
可我仍没读完，我总想更长久地沉浸在这些耐人寻味的情节、人物乃至文字之海中，译文竟能如此之妙也是我没想到的。
太可惜了，这部翻译版仅在台湾出版，而大陆则是另一译本。不置喙了，大陆译本，我只想说，若这个台译版也在大陆出，乃是小说读者的幸事。
这本小说的作家是一真正的文学天才，任何一人读完小说都会发出如此感叹！
2019年3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