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2月6日 星期五 晴
昨天与毛鹏强一起回到家，一看爸爸脸气不对，倒开水、点烟都是重手重脚，碰得呯呯叭叭，观察姐的面色也充满了不快的阴层，以为是为了大姐明天要到男朋友家拜年又在吵架，我窥视鹏强他自然感觉到了我家不睦的气氛，幸好爸爸不一会上楼去了。姐啰嗦家事，我制止说：“没啥好说的，有啥办法呢？不要讲了。”因为在鹏强面前说有多不好意思。鹏强很会看火候，带着我小表妹陆静要到隔壁看电视去了。
我问阿姐：“妈呢？”
“到外婆家去了。”
“又做啥了？”
“两个人吵架，全是爸爸不好。昨天早上有一个女的送只年糕，今天有个送袋不知啥东西，我拿到了楼上，爸爸找了一会问妈：'这两样东西啥地方人拿来的？’妈只知道大队名：'红旗大队的，啥人叫不出来’。爸爸偏偏要妈叫出名来，为此两人就吵了起来，记啥帐呀，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还过礼，扮做鬼。”
“有啥办法，两人的气早就积下了，为了二姑妈小儿子结婚的事每天吵架，为了二姑妈家的事情，妈再碎烦，爸爸也是哑巴吃黄连，不宜还嘴，毕竟自己理亏，今天抓到鸡毛蒜皮，自然要反击了，抓牢小辫子就要吵。”
已经到吃晚餐时间了，姐说：“妈都去了有一个多小时，还不回来，去看一下。”
我说：“我来烧菜，你去。”
姐出门，我将菜烧好一一端到桌子上，拿好碗筷，一切就齐，先到楼上叫爸爸，他睡在床上回答说：“不要吃。”我便下了楼叫上鹏强，此时姐一个人回来了，我问：“妈没回来？”
“来了，在后面。”
说话间妈跨进门，姐问：“爸爸呢？”
我脑中一闪说了个谎：“被别人叫去吃饭了。”
姐问：“啥人？”
一时说谁好呢？我支支唔唔说不上来，妈急了：“啥人来叫的？”
我还是没想好，妈一连问了三遍：“啥人来叫的？”口气一遍比一遍加重、加急，使我颜面很为尴尬。
姐插了句：“弟也不认识的。”
此话提醒了我，我轻轻地说：“一个乡下的，我也不认识。”
总算解了围，开始吃饭。此时我非常担心妈或大姐上楼触穿西洋经，还好一餐无事，这全靠我说谎的功劳，否则这顿饭不知吃成啥模样。
饭桌上我有意当着鹏强的面打喊声：“天气不好了，一下子阴天，像要下雨了。”目的是给鹏强暗示，让他吃好饭早点回去，不是为了别的，一会西洋经穿了，外面不下雨，家里会暴风骤雨。
吃罢饭，鹏强洗了脸，我给他倒茶，妈也吃好上楼去了，我预感到后果，马上跟了上去，以拿钱夹为由，因为要送鹏强又要拿“爆鱼”去外婆家。
到了楼上妈发现爸爸睡在床上，二话没说转身就下来了，我追到护梯口对妈说：“到了下面不要讲”便抢先一步下了楼。我分给鹏强一支烟，双点上，此时他起身说：“五点半了，天也暗了，我要回去了。”
我不好说正等你这句话，嘴上还假客气：“还早了，再坐会吧”，话锋一转“是的，我昨天从你家出来天还亮，可走到一半天就蛮蛮黑了。”
鹏强拿出礼品，起身同妈妈、姐道别，我拿了爆鱼拉了陆静一起送鹏强到桥上分手。
从外婆家回来经沈金华家还款后到家，姐说我：“为啥不告诉我？”我一听话语就知道妈把真相跟姐说了，我也自责为何不告诉姐真相，也好让姐上楼叫爸吃饭，否则爸会怪她的，不过我向姐解释：“这样会让鹏强为难的。”
“你为啥不叫爸吃饭呢？”姐责怪我说。
“我叫过的，我不叫怎么会先吃呢？”
后来姐派陆静到楼上去叫，我正好有事同时上楼，听到陆静在门外大声叫：“寄爷，吃饭了，寄爷吃饭了。”我开了门，陆静抢在我前对爸说：“寄爷，阿姐让我叫你去吃饭。”
我依姐关照问：“爸，烧两个团子上来？”
爸仍回答：“不要吃。”
既然这样，我就下楼了。姐说过今晚早点睡，所以我对姐说：“给陆静好洗脚了，早点睡。”
妈接口说：“你们省心，没事了？”
我真想说：要我们怎么办？但一想少说为好。妈又对姐说：“最近你二姑妈家办婚事叫阿林来做了这么多活，只给他二块钱和两包糖。我劝你爸钞票别给了，送他一斤糖么蛮好，给他钞票，他肯定不会要的，要送回来的。果然，后来阿林把钞票退回来了，你说多少难为情。”
我说：“这里么又是你领会错了，爸爸做了蛮对的，他晓得阿林钞票不会收，因此送了两斤糖，为了客气又给了二块钱，阿林退了二块钱，其实送两斤糖也蛮客气了。”
妈说：“你晓得点啥？哪有两斤，是两包喜糖。”
原来是我听错了，我纠正说：“只有两包喜糖是少了点，不过爸送了两块钱也蛮客气了。”
“可是两块钱被阿林退回来了。”
“钱退回来了，这是是阿林的事，这里就反映了爸爸做人的灵活性，知道阿林不会收钱，空客气，特地少送东西，送了钱。”
我与陆静、姐一起上楼。我切年糕，阿姐又让陆静去叫爸爸吃饭，陆静叫了几声：“寄爹爬起来吃饭。”
爸爸回答：“我气饱了，囡囡乖，好去睡了。”
姐跑过去对爸爸说：“要不去烧两个团子吃吃？”爸爸回答还是不要吃。
过了一会，妈还没上来，我问姐：“妈在洗脚？”
姐“嗯”了一声，也觉太久，跑下去，一会儿就一起上来了，我估计是拖时间罢了，刚吵架，气还没消。到了楼上的一举一动，果然不出我所料，抹桌子也是慢慢的，对桌面上的瓜子不是抹成一堆，一把一把抓，而是一粒一粒捡，整理好桌子，东走走，西站站，还到陆静床头说上几句，过了有半个小时，只得去睡了。
1981年2月8日 星期日 晴
有半个多月不跑步了，看样子想重新提起精神继续下去，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此，我又一次在困难面前做了投降者，不可思意。
昨天阿姨、姨夫双双前来，今日我作厨师，爸爸到乡下吃年酒去了，妈妈、姐姐又怄气，为的是昨天姐叫爸爸买乱头棕绷填充的沙发，妈妈中间插了使人惊讶的一句：“这些又用不着我们女家嫁过去的。”
姐是叫爸去买，妈却口出如此之言，真令人惊诧，如果确是嫁去也不该讲这样的话。姐一气之下说：“我出钱叫你们买的，总不罪过。”姐此话也确不妥，还好，爸爸未发脾气，只说：“买是买得到，但不是一件省力的事，你看罪过不罪过？”
“我知道你买得到才叫你买的”，姐接着又顶了妈一句：“不要太小气。”
“我怎么小气啦？你不要没良心，翅膀硬了，飞得起了。”妈也不肯休。
“因为翅膀未硬才要到家里来，硬了就不来了。”姐也不示弱。
“你就别来好了。”妈堵气地说。
在这段话之前还吵过一场：
妈说要到天津看她的姑妈之前将行旅全部托运，姐说了声：“你到杭州起点站乘车，反正有坐位，东西可以带在身边，你托运放在车站上一旦超过日期要付滞纳金的。”
“我天津下车后马上取出。”
“这样和你自己带不是一样的，谁出码头东西托运的，算你钞票多。”姐真不应该说这种话来气妈，所以会出现前面遭到妈的报复。
昨晚我睡在床上听到姐的哭声，今早的眼还是红的，正像姐说的：“要不是阿姨他们来，我今天就不起床了。”
姐今起床也8点多了，手里提着换下来的衣服下楼，妈对姐说：“陆静的裤子放在脸盆里。”
姐弯腰将衣服放在一起，妈说：“陆静的裤子我已打过肥皂了。”
“谢谢你。”我惊讶至极，姐对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看姐的脸色怒气冲冲，拉下面容，嘴巴紧闭，双唇凸起。
妈说：“你不要话中藏话。”
“我藏什么啦？”
“当你娘点啥？”
“今天阿姨他们要来，否则我就不起床了。”
“你不起床好了，我啥地方得罪你了？”妈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
“我啥地方得罪你，你要这样对对待我？”姐反问。
“问你自己，年前我们盼天盼地等你来，你不来。”
“今天阿姨、姨夫都在，你讲讲明好了。”姐委屈地说。
“啥人叫你去？又没人叫你去，我叫你别去的。”妈在阿姨夫妇面前竟能讲出这样的话，真没办法。
“好了、好了，同你这种人没啥好讲的，不跟你说了。”姐怒气冲冲拿了面盆洗衣服去了，今天阿姨夫妇在家吃饭，又要我来动手，无可奈何。
饭后姐要上班去，妈不愿送，平时姐来妈每次亲自接送不可，我送也不行。我知道妈在堵气，就接过洗碗的活，妈明白了我的意思，擦干手后还是往车站去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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