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2月16日 星期一 雨
汽车终于来了，旅客刚下完，有二、三位抱小孩的正准备上车去争个坐位，都被售票员赶了下来，并嚷着“到对面去乘”。
“我们抱着小孩。”
“对面抱小孩多着呢。”
汽车调过头来，数十名旅客蜂拥而上，我站在旁边听到售票员在说：“慢慢上，反正都能乘上的。”可还剩下我等五、六个人的时候，售票员硬要关门了，这下我急了，因为要赶火车，只好拼命挤了上起。
汽车上一位四十挂零的妇女与二十出头的女售票员的一段对话：
“叹，你少找我五分钱，应该找我七角六分，只有七角一分。”
“我明明找你七角六分，一张五角，二张一角，一个五分，一个一分的。”
“那我手里只有一个一分头。”
“你自己掉了。”
“笑话，我根本没掉。”
妇女欲往下找，车内连脚都动不了，到哪去找。妇女动了气责问售票员：“你到底给不给，今天晦气，明明只给我七角一分，硬要说是七角六分，错我五分钱，不要面孔。”
售票员背朝着妇女不理她，只管自己卖票，可那位妇女不停地骂：“错我五分钱，不要脸。”
待卖好票的售票员听她如此不休地骂着，突然显得不耐烦，转过身来面对妇女严肃地说：“把票子给我”，妇女伸手递给了售票员，“把钱也给我”售票员接着命令道，妇女传过一分来，“全给我”，妇女又递过去全部找钱，售票员一清点，将票子一看，我以为会补上妇女五分钱就算了。使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售票员从包里抓出一把硬币来数一数后，“给，拿着”递了过去，妇女在巅上巅下的车上数了好久才一笑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下了汽车匆匆回新声招待所，拿了包又匆匆折回公交汽车站，一路上汗水顺着额头、鼻梁流下来，身上的内衣紧粘着前胸后背，全身难受，我跑呀跑，汗珠与脚步有节拍地掉一滴，跨一步，跨一步，掉一滴，步子跨得越急，汗珠掉得越快。到了汽车站牌下，一看手表已经是火车的开车时间9点50分，来不及再等公交车，直接涉步前行。此时我十分希望火车晚点，这样的可能性很大，这是一趟从宁波到上海的头班车，很拥挤，我昨天乘下午476次，旅客空空的也晚点了十多分钟，这趟很拥挤的452次头班车自然会晚点，最好晚点十分钟以上，因为我赶到火车站还需要七、八分钟，我怀着火车一定晚点的心情再加快了步伐。
当我一路几乎小跑，当离候车室尚有300米的时候，一列绿色火车慢慢地进站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刺，可肩上背着一大包，约有10多斤重，手里拎了包也觉沉甸甸的，冲了不足百米就什么也跑不动了，上气不接下气，一位骑自车的好心青年安慰我说：“来得及，这趟车要停十四分钟。”
我说：“车子晚点了，它不可能停这么久了吧。”
我缓和一下又跑了起来，来到车站广场看一队旅客才缓缓地检票进站，我心中一喜，好了，终于赶上了。问排队的旅客：“同志，你们是乘452次的吗？”
得到的回答：“是的”。我就排入了队伍中。
轮到我检票，我对检票员说：“我是中途下车中转的。”
“票子拿来。”
我递过车票，对方看了一眼说：“不行，你得去签票。”
我恳求地说：“我怕来不及了，到杭州我还有急事。”
“不行，就是不行”对方拒绝的话很硬朗。
没有商量余地，我只得作罢，正好过来一位值勤民警，我又向他哀求一番，也打动不了他的心，仍要我去改签车票，没有办法，我只好问：“到哪里签票？”
“候车室。”
我哭丧着脸肩上背着大包、手里提着小包急匆匆赶赴候车室，候车室内塞满了人群，我找到中转签票窗递进车票说：“签452次”。
“不签了，火车快开了。”售票员二话没说将我的票扔了出来。
“我有急事呀，还要到金华去呢”我说了个谎，语气就差没有哭出声来。
“不签了，就是不签了”字字扔地有声，没有回旋余地。
“同志，我求求你了，给我签一下吧，我真的到杭州还有急事”我发出了颤抖的乞求声。
“别啰嗦了，车子已经满员了。”
“难道就差我一个吗？”
“好了，好了，不签就是不签。”
没法，我愤怒，我哭泣，我无奈，我无助，塌坐在包裹上，一时无措，一片惘然，旁边的一位男青年发出了同情之声：“这种女人，人家这样求她，她还这种态度。”
这声音提醒了我，我一到窗口就关注到此青年，二十来岁，两手插入裤兜，在中转签票窗口周围游荡，而双眼不住地瞄准每一位来签票旅客的口袋，我猜疑他是一个扒手，自己的手自然地按了一下装钱的口袋，他说话的用意是为了麻痹别人的注意力，好见机下手。此时过来一位中年男子对票窗说：“同志，给我签一下452次。”
回答是相同的：“不签了。”
“我有站长的批条，我向你们站长说过情况了。”
“不行，就是不行，你叫站长去签好了。”
中年男子也失望而归。
这时我想到乘汽车到杭州，我又站起来靠近票窗问：“同志，那么这张票好退吗？”
“好退的。”
“你这里可以退吗？”
“不能，到售票窗口。”
我先到附近汽车站看一下班车时刻表，在汽车站大门口有三个黑市香烟摊，品种达十几种，有凤凰、西湖、大前门、黑猫……我没有再细看，直接到了候车室询问处，从窗户往里一看，只见一个妇女在洗衣服，就提高嗓音问：“同志，中午有到杭州的车吗？”
“有的。”
“几点的？”
“没有时间的。”
“几点？”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补问一句。
她也提高了嗓门，放慢了音速说：“没有时间的。”
真不可想象，“班车怎么会没有时间呢？”
“是过路车，它可早、可晚的。”
我摇摇头失望地回到了火车站，可惜又下雨了，否则我想再去东湖，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在火车站等上四、五个小时吧。
冒雨返回火车站，又来到中转签票窗口，“签658次，顺便问一下，今天的658次与476次互换吗？”
售票员疑惑地看着我，我补充说：“因为昨天，你们的这两个车次时间前后互换了。”
她说：“这两趟车你都可以签的。”
签好票，总于可静下心来，想在候车室找个坐位也是难上加难，疲劳不堪的我倚着车站值班柜台点上一支烟，这时广场的高音喇叭里传来：“654次列车进站了，到上海方向的旅客马上检票进站。”我想654次虽是棚车，我乘658次也不一定有坐位，反正是站的，早一点到杭州算了，我查看了列车时刻表，654次列车有好几个站不定，正点到杭州才7点零点，我决定乘654次走，就拿出钢笔自己将658次的“8”字想改成“4”，反正都是钢笔笔迹，但又一想，车票好退的，我去退了重买一张还可以节约6毛钱，我立即赶往广场的临时售票处：“同志，我将此票换成654次。”
“不可以换的。”
“为什么？我是硬坐车换棚车。”
“不可以换，就不可以。”
“那我退了。”
“也不好退。”
“哪边的同志我问她说好退的。”
“哪你到她哪里去退好了。”
又撞了一鼻子灰，晦气，倒霉，我无可奈何地去露天广场上排着长队等候检票，天下着雨，我没带伞，站在检票的屋椽下躲雨。
总于熬过了四个多小时，开始检票了，我等了一会，跑上前想插队，被值班民警拦住：“到后面排队去。”
“我未带伞。”
“别人没带伞也排在哪里。”
我没理会他，仍想往队伍里钻，还是被他拉了出来：“在旁边等。”
“等就等”，我重新躲到屋椽下，过会民警走了，我还是挤进队伍，顺利地检好票进去了。
啊！车子的拥挤真没法形容，我观察一下，有一节车厢面前空了一下，赶快跑过去机灵地挤上了车。车厢里人越挤越多，服务员喊了好几遍也没用，关了两次车门都被旅客推开，一下子整个车厢塞得满满的，人贴人，列车员化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车门关上，可她站在门口动弹不得。
车轮动了，慢慢地离开了绍兴。
好了，我总于离开了这倒霉的绍兴，在我的印象中，凡是我到过的地方，绍兴是最差的，住招待所受骗、上车不让、鲁迅纪念馆不开放，我再也不想到这鬼地方来了。
车轮轰隆轰隆地在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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