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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三毛┃今天是三毛去世26周年。她把流浪这个词说到了极致。她用白描的方式写自己的故事。她是民国文人的尾声。她的人生有点小违和。


我17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生。那时候同学坊间已经流传了好些关于她的浪漫传奇,也老有人说她是小三毛。她在一个小弄堂里有自己一间小屋,她爱哼歌看录像,她穿着自己设计的花裙子,她写了很多很美很希腊的散文诗,她能用碎布拼剪出很高更的故事画,她老幻想着要去感化坏人,她很早就有了一个傻乎乎的小恋人。还有一些很琼瑶的故事在她身边发生。

然而她并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小三毛。她喜欢当一个迷迷糊糊自得其乐的小女人。她把悠扬无序的自在生活过了好多年,后来她就长大了。她考上了美专,工作生活慢慢稳定,顺理成章做了知性画家,写了几本动人的好书,在圈内颇有才名,有了个比她更有个性的斜杠女儿。她可是比三毛美丽多了。但她没有休学出门流浪没有嫁外国水手也不是真叛逆。她和三毛没有多少相像的地方。

生活自有神秘轨迹,关于未来我们其实一无所知:小时候觉得是那样子的她,其实会变成完全另一样的她;从前以为会截然不同的你我他,没准就真的会成为绝对不同的你我他;从一个火车站出去的两条平行轨道,出站后各自稍微偏了一点方向,就一定会各自伸向各自的赤道和北极……

这个女生的故事我且放下不说了。文章突兀神转折,现在我要讲讲真正的三毛:

三毛原名陈懋平,上中时她嫌懋字难写,就改名叫陈平。她是个自由作家。用白描的方式写自己的故事。她的人生总是有点小违和:

她初二就休了学,却靠自学赶上了大学进度,她曾是台湾文化大学哲学系的旁听生,却课业成绩全系优异,她曾就读西班牙马德里大学、德国哥德书院,并在美国伊诺大学法学图书馆工作。甚至还曾在台湾文化大学任教;她游学欧美三国的5所大学,读了4个本科和3个研究生,她天生会读书,成绩基本总保持在第一名,却好像和教育赌气似的,最终每个专业她居然都选择了肄业。(呵呵,这点像谁呢?)

她长得讲真相当不合逻辑,却一直有很多追慕者排了队,光数数她在自己书中提到的就有35个,特别是那篇《倾城》,一次交错而过的注视竟如许荡气回肠。在她身后,有人说她的故事很多都是她自己编的,可我宁愿相信。也许有点夸大,应该都有影子。而多少人沉湎在她那浪迹天涯的生活方式和醉死在她那说走就走的旅行风度里,她的长发长裙风致让无数男生偏爱了一辈子和无数女生效仿了一辈子。

她曾跟随顾福生、韩湘宁、彭万墀三位画家扎扎实实学画5年,一辈子爱背着画板写生,却一辈子没有一张画作传世;她生于热情山城,长在温润台北,钟爱国学历史和古典诗词,却走遍万水千山,最后定居西属撒哈拉沙漠,和一个比她小了六岁、不懂中文的异国潜水员结了婚。

1979年9月30日,她的丈夫荷西因潜水中意外事件丧生,她独自在加那利群岛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到1981年,她终于结束了流浪异国14年的生活,回台湾定居。到台湾文化大学任教,不久辞卸教职,而以写作、演讲为生活重心。

她的去世十分离奇:1991年1月3日,她因病进台湾荣民总医院开刀完成手术。在1月4日凌晨2时,她身着白底红花睡衣,在浴室坐厕旁点滴架的吊钩上、用尼龙丝袜吊颈自尽,简简单单就把生命定格在了48岁。她没有留下任何遗书。这样也好,走的干干净净。

关于三毛迷一般的的自尽,已经有了许多版本的说法,有的哀艳凄美,有的不那么美好。我以为她只是觉得人生已然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事情了,而她想要的生命必是要美好自在的,于是她不肯去苦苦地面对生病的辛楚、衰老的脆弱和离群索居的孤独。她选择了让自己放手离去。这层意思,之前她在文章中也有流露过的。所以要理解她:这也是一种对生命的特殊尊重和珍惜的方式。也许是比较极端,却是她想好了她情愿的。

她对生命的看法与常人不同,她相信生命有肉体和死后有灵魂两种形式。她自己理智地选择追求第二阶段的生命形式,三毛既然选择了,一定有她的道理。我们应尊重她的选择,不用太悲哀。

那年,我正在一个广播电台做一档直播的文艺节目。在三毛去世的次日,我做了一个40分钟的《怀念她》专辑,那阵子新闻媒体正在控制港台主题,没有通过提报。可我在直播时还是擅自播了。于是因之丢了这个差事。那时年轻,可以任性一次。我也愿意为三毛而任性。


她来到这个世界,好生漫不经心,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直到1976年3月份,她33岁才忽然开始创作。然后她潜藏的写作才华一下子井喷,作品源源不断,5月份就结集出版了她的第一部作品《撒哈拉的故事》。直到1990年去世,她再也没有停下她的笔。就这样写了一生。

她写了18部文集:《倾城》《温柔的夜》《梦里花落知多少》《我的宝贝》《我的快乐天堂》《背影》《哭泣的骆驼》《撒哈拉的故事》《闹学记》《高原的百合花》《谈心》《雨季不再来》《万水千山走遍》《亲爱的三毛》《你是我不及的梦》《月河》《秋恋》《安东尼·我的安东尼》。她写了3个节目脚本:《三毛说书》《阅读大地》《流星雨》;她出了两本诗集:《朋友》《岁月》;她翻译了4部书:《娃娃看天下》《刹那时光》《清泉故事》《兰屿之歌》;她还写过1个电影剧本:《滚滚红尘》。

上述这些书,我一本不落全有,不是一口气买的“全集”“专辑”,而是从15岁开始就留着心,出了一本我就买一本,慢慢地一本本赚起来买全了的。

她一生中最后一部作品是《滚滚红尘》。这是她一生中第一部中文剧本,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篇文字。作品面世反响很不好,因为写了一个汉奸的爱情故事而招来一片骂声。而在她身后,她并不知道,《滚滚红尘》的主题歌竟会那么感人至深、盛传一时;她也不知道,许多年后,另一部类似题材的《色戒》居然会香艳风靡、光彩照人。这就是造化弄人,人们对写《色戒》的张爱玲想必比对她宽容得多:其实张爱玲和三毛都不以颜值见长,可张爱玲那张标准寡妇脸就被大众誉为风华绝代。这不科学。也算无奈。

其实,她比张爱玲小了没几岁,她和金庸也差不多算同龄人。她从未说过自己漂亮,但她知道她有她自己特别。那是一种动态的、感性的和不能言述的特别,不在具象、无法保存,曾经惊鸿一现、逝去永不再有。她一直因此而动人。直至让人忘了她的容颜、她的年纪。

她生于1934年,是民国文人时代的一句意犹未尽的尾声。她在1991年悄然离去,是上个世纪的一声悠远深长的休止符。

她还填过很多歌词:《记得当时年纪小》《回声》《不要告别》《说给自己听》《说时依旧》《一条日光的大道》《迷》《橄榄树》《远方》《那人》《对话》《轨外》《晓梦蝴蝶》《孀》《雅各天梯》《假如还有来生》《飞》《沙漠》《梦田》《做一个百分之百的女人》《风》《今生》《今世》《梦里风景》《生活,是一种夏日流水般的前进》……

我的手机铃声一直是《橄榄树》;我写过不止一篇题为《说时依旧》的怀旧文章;我曾有一盒名为《回声》的纪念三毛的磁带,这盒磁带发行在三毛离世不久。满盒磁带里,一段三毛的讲话录音、一段三毛填词潘越云演唱的歌,交错录制。有一个周日,我把这盒磁带放入收录机,反反复复地放,反反复复地听。一遍又一遍。

她的笔名三毛,似乎是取自张乐平笔下漫画《三毛流浪记》,1989年4月,她首次回大陆专程拜访张乐平先生,了却夙愿,也自证了确实如此。她爱煞了流浪这个词,所以取了这个有意思的笔名,尽管《三毛流浪记》中的“流浪”和她心底的“流浪”,其实不是同一个意思。也许“流浪”才是她的真正的名字,也许“橄榄树”的歌名就是她第二个笔名。

为了追寻心中的那棵橄榄树,她踏遍万水千山。然而,无论是异国都市的生活情调,还是天涯海角的奇风异俗,都没能消解她心中的中国情结。尽管她身在万里域外、但她仍是一个完整的东方女性。她用善良、忧伤、怜悯的目光关注自我,关注周遭的世界,她总是写原生态的自然本色,不加以任何雕琢的仔细白描。她的文字里总是流露着不经意间的柔美和细腻。她的文字从来不刻意追求某一种技巧和风格,一切都显得平实与自然。在她信笔挥洒之中,却又蕴涵无限、回味无穷。

她在走天涯,她会看世界。可是她绝不肯像余秋雨那样做经天纬地状、拿文化做筏子标榜情怀;也不会如龙应台般做悲天悯人状、煲了满满的心灵鸡汤教训世人。她只是娓娓道来,讲述自己的故事。她的故事从来没有太多的粉饰情节,而是展现生活的原貌和生活中的智慧与趣味;没有酸牙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也没有无聊的唧唧絮语长吁短叹;即使在写谈恋爱生活,最多也只写到如何在寒风中抖抖索索地坐在西班牙公园的长椅上,想着如何解决温饱问题。一点小细节、一点小情怀、一点小确幸。

最爱她的一篇《沙漠中的饭店》:记述她和外国丈夫荷西吃中国菜的乐趣,写活了一对柴米夫妻的快乐浮世绘。《结婚记》则记录了她在沙漠中与荷西仓促结婚的戏剧性过程,种种滑稽可笑与庄严的结婚仪式交织在一起,让我觉得这种生活真有味道。她的异域天涯不苍凉、不造作、更不悲情,她的流浪很精致。

确然,她只是在自己的小天地作梦,她既能升华出这样的情感,就表示她有这样的层次。她携了书和笔漫游世界的形象,实在是影响了我的一世。许多年里,我依然到处逢人说三毛,尽管后来这个世界出了鬼地驴行成灾、漫游遍野、网文兴起、奇人泛滥。可我心底永远有一个特立独行的三毛。这和锋尚无关、和优雅无关、也和这个世界无关。

她在没有网络、不玩手机、没有公众号、甚至也没有现代影视文化的时代里,说着自己的故事,写着自己的语言;在民国和21世纪之间、在五十年前的文化断层里,生生靠自己的风采,创造了一个文字世界,留住了一丝纯真年代。她把流浪这个词说到了极致。


三毛从小就爱唱《在那遥远的地方》,她也说她的流浪情结一部分源自这首歌。她也单纯地一厢情愿地暗恋了西部歌王王洛宾许多年。后来她和王洛宾彼此通了6封信,并曾专程去乌鲁木齐两次见了70多岁的王洛宾,第二次甚至直接就住在了王洛宾的家里。

她用一种与生俱来的幻想,憧憬着一份惊世骇众的美好生活,20多岁年龄差距其实也不算什么,然而人生经历、生存环境、生活观念的诸多不同,有许多无法疏通的鸿沟。现实相处不算愉快。14天后,三毛离开王家,独自落寞的回到台湾。一段短暂的忘年情,原是不应着相流俗的,却被好事者涂抹成了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

她和王洛宾的忘年之恋,是她这一生在荷西鹤然西去之后的唯一次心动,但终归是无疾而终。离开王洛宾后的第121天,她自缢身亡。

不久,三毛选择了永远离去。为了永远纪念这段情谊,为了纪念这段人间的爱和天上的爱,王洛宾写下了一首感人的诗歌,送给他永远再也等不到回音的情人。这是王洛宾晚年最后一首情歌,歌名叫:《等待——寄给死者的恋歌》

这首歌和王洛宾以往的歌风格迥异,曲调真无限苍凉,歌词却那么直白:“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再等待,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且莫对我责怪,为把遗憾赎回来,我也去等待。每当月圆时,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你永远不再来,我永远在等待。等待等待,等待等待,越等待,我心中越爱……”


这年头,江湖上流行奇思妙想、语出惊人和放浪形骸。世人渐渐听惯了咪蒙式的撒着娇说脏话、罗辑思维式的一本正经说废话、六神磊磊式的一脸蠢萌说怪话……谈流浪会被当笑柄,说三毛早已成为肤浅、庸俗的代名词了。

谁还在认真写字?谁还会清新说话?谁还有露珠般亮晶晶的欢颜?我也从来不会在公众号里讲述自己真实的苦难和忧伤,许多故事烂在了心里,许多话题从不揭开。三毛去了,世间再无三毛,我亦老去,今生不再少年。

三毛去世26年了,如今谁还会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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