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梦里的敦煌”有终极目标的话,那一定是莫高窟。
莫高窟以前只出现在课本的图片里,只出现在幼时读《文化苦旅》的泪光里,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乘坐大巴车进场,远远看见一线黄色的山崖,山崖上隔着几米即有洞窟,这就是莫高窟了。
我们来到莫高窟的标志性建筑九层楼前。九层楼沿着石壁依山而建,红柱红檐,在灰黄的崖壁上格外显眼。在九层楼里,就是我们要看的96号洞窟。
整个莫高窟一共有洞窟735个,96号洞窟里面有莫高窟的第一大佛。
这是一座弥勒坐佛,通体高34.5米。从底下往上看,只能看见大佛圆润的脸庞。从大佛的丰腴的样貌与安详的神态,不难看出这是典型的唐代建筑。
根据敦煌遗书《莫高窟记》记载,这尊大佛为唐代武周证圣元年(695年)由禅师灵隐和居士阴祖所建。是佛国三世中的“未来佛”弥勒佛。大佛的为石胎泥塑,即在崖壁的石沙岩体上凿出佛像的大体形状,再用草泥垒塑、用麻泥细塑,最后着色而成。
这座佛既然是女皇武则天时期建造的,建造的又是如此高大的弥勒佛,就不能不说是别有深意了。
武则天想要改朝换代,面临着两个难题,一个是群众基础,另一个是礼法不容。正当她为此发愁时,她的和尚情人薛怀义为了给女皇分忧,翻遍佛家经典,居然真给她找到一本《方等大云经》。
依照大乘佛教的经书规格和重要性,分为五部,分别是般若、大集、涅槃、宝积,华严,除此之外的就都属于方等部。大云是大云密藏菩萨,《方等大云经》就是记录大云密藏菩萨言行教义的一部经书,看起来不那么重要。
但是,薛怀义给武则天的版本里夹带了一点私货。他在注疏中写道:有一位净光天女,曾在燃灯古佛那里听过《大涅盘经》,便开始崇尚佛法,轮回到佛祖在世时又再次听闻佛法深义,之后再次轮回成为国王,并开始宣扬佛教。
武则天一看,这个可以成为宣传女主天下的工具,但武则天毕竟比薛怀义高明太多,指出这个注疏只完成了一半的任务,只能证明女人可以当皇帝,但还不能证明这个女人就是武则天本人。
既然薛怀义的注疏给故事开了个头,那么就有必要让这个故事有个完美的结局。我估计,武则天不会让水平不够的薛怀义继续做这个事,而是委派她的秘书班子“北门学士”出手了。
在随后官方出版的《大云经疏》里,又多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佛陀和弟子们去行脚布道,在路边遇到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看到了佛陀,抓起一把沙土布施给佛陀,佛陀却微笑着接受了。在小女孩离开后,弟子就问佛陀,沙土又不能食用,为什么要接受呢?佛陀说,这个女孩多年以后会在东方建立自己的王国,我要是不接受她的布施,这个女孩就会因为怨恨去灭法,而我接受了她的布施,她就会因为善缘而兴法。
这个故事即使放在佛经里面也是很美的,关键是一点不违和。佛陀的慈悲与洞见丝毫不损,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
但是人们对净光天女实在是知之甚少,于是武则天大胆而直接地选择了佛教的未来佛——弥勒。
在《大云经疏》里面,净光天女再次转世成为了弥勒的化身“下世”,而作为未来佛的弥勒意味着功德圆满,武则天选择弥勒真的是气魄冲天。
据说《大云经疏》里还有这样的文字:“尔时诸臣即奉此女以继王嗣。女既承正,威伏天下!阎浮提(按指人世间)中所有国土,悉来奉承,无违拒者”。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武则天把《大云经疏》颁布天下,命令两京与诸州各置大云寺一座,每座寺庙各藏《大云经》一本,由高僧负责讲解。如此这般,读书人知道了武则天的司马昭之心,愚民都把武则天看成是佛陀指定的女主。
这样,当初武则天担心的人心和法理问题都得到了圆满解决。
所以,在颁布《大云经疏》的当年(690年),武则天就正式称帝,改国号为周。第二年四月,武则天又颁令“以释教开革命之阶,升於道教之上”。
我认为,敦煌的96窟的弥勒坐佛之所以规格上要高出其他洞窟,正是因为他有可能就是武则天在沙州建的大云寺。
可惜游人太多,面对这样恢弘的大佛我只能是惊鸿一瞥。只能依稀看见大佛僧袍五彩祥云,龙飞凤舞,看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的庄严。
我感慨逝者已逝,来到莫高窟真的要有放下一切的心态。
强大得能逆天改命的武则天在鸣沙山麓也不过留下大佛一座,而那个动荡的年代一个小小的道士又怎能背负众多?
人世间多少事意难平?都不过是沙海里黄沙一颗,都不过是莫高窟内壁画一朵。纵然有一些供养人在石头上刻下了名字,谁又记得他是谁?
莫高窟内佛何止千座?上万菩萨、金刚、力士、罗汉、弟子,谁又能拜得尽?每一个在石窟里雕刻、作画、供奉、修行的人,都不过是尽自己的虔心,都不过是做自己的修行。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只要是虔心一动,就是心觉;只要是修行一事,就是真如。
在敦煌莫高窟的弥勒坐佛前,我放下我的执念,放下我的心迷,放下我的分别心,放下我的妄想念,试着用清净平等来与这个世界和解。
我决定了,即使出去以后是黄沙漫天,我也只做清凉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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